咽了咽口水,她把目光从方恪斋脸上移开了,转而死盯住那只干枯瘦弱的手,星辰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抖得明显。下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很害怕,因为刚刚那个眼神。
“姐姐可是冷得厉害?为何只穿着亵衣?”
见星辰迟不迟不说话,方恪斋感受到手下转来的她的冷意,一时有些抱歉,忙松开手。
“姐姐快去着衣,小心着凉。屋内虽有炭盆……不对,如今不过九月的天,为何会用上炭盆?”
方恪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直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定然出事了!
“姐姐,你可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奇怪?姐姐……”
他有些害怕,声音中带着些哭腔,眼眶红的可怜。
要说方恪斋已经二十五,在大盛朝那个时代,绝对属于中年人。好在他的皮相着实不错,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着实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如今再加上这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甚是软萌,看起来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星辰成功被迷惑到了,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倒是方恪斋有些被吓到了,不知道是脑子想了些什么,把自己吓成了这样。
她有些不忍,抓住了方恪斋的手,轻声安慰:“不怕,恪斋,不怕。你已经醒来了,我这就去帮你把公主娘叫来……”
“不要去!”不知为何,方恪斋更害怕了,声音尖利地打断了星辰的话。
星辰被唬了一跳,赶忙把方恪斋抱入怀中,连声道歉:“好好好,我不去。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恪斋,如今是嘉豫十一年,今日是二月初三。而你,并不是十岁,是二十五岁。不对,翻了年,虽还未过生辰,你也算是二十六了。中间缺失了十六年的记忆……”
“你二十五岁生辰时,与朋友出门打猎,不幸从马上摔了下来,而后就陷入了昏迷,一直睡了快一年。”
“我,何星辰,是嫁给你冲喜的新嫁娘,去年十二月十五日入的门。”
“不过你不用担心,多了我这么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媳妇,没规没矩的,让你丢人。你醒过来了,证明我的冲喜有效果了,马上就能功成身退了。”
……
星辰这厢徐徐的说了很多,把能告诉方恪斋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中间穿进他的身体里,占了十五年这一段。
方恪斋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安静地趴在星辰怀中听着。但星辰觉得,自己的腰间的位置莫名有些灼热,是眼泪的温度。
她没有停下,也没有点破,而是轻轻拍了拍方恪斋的头,“你不要害怕,这里是公主府,有最爱你的公主娘在,就算你失去了十六年的记忆,心智只有十岁,但这并不妨碍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沉默,方恪斋并没有回应星辰的安慰,还是收紧了环着星辰腰间的手,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星辰明白他这种不想面对的心情,其实她心里也很纷乱。她搞不明白,明明方恪斋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如今又会活过来,而且心智年龄只停留在十岁?
她之前想了无数种可能,醒过来的方恪斋到底是谁。可她唯独没有想到的结果,竟然出现了。星辰思绪很乱,她抱住方恪斋,跟他说了很多。与其说是在安慰刚醒来还很无助的方恪斋,不如说她是在稳定心神,整理思绪。
半晌,方恪斋的声音从星辰的怀中闷闷地传了出来充满了挫败与无助,像极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是吗?不知道过去十六年发生了什么,还当自己是个十岁的孩童,对长公主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这样的我,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星辰叹了一叹,一边觉得这样的方恪斋真是徒受了无妄之灾,一边又觉得他刚刚的那句话哪里有些奇怪。
为什么会说,对长公主的记忆出现的问题?
但随即,星辰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现在的方恪斋思绪不清,一时不接受,还在胡言乱语中。故而,很快,她就将那点奇怪给略过了。
“方恪斋……”星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然推门闯进来的吉祥给打断了。
吉祥惊慌失措地开口,甚至一时没注意到屋内星辰和方恪斋两人的情况。
“星辰,花房刚刚传来消息,木公公……吊死在花房的横梁上……”气喘吁吁地说完,吉祥这才看见自家小姐正充满母爱光环地抱着姑爷方恪斋,而方恪斋的手,在动!
方恪斋,醒了?吉祥很是震惊,忍不住叫了一声:“啊!少爷活了!”那声音,把可怜虫方恪斋吓得一激灵。
而这边厢星辰同样没缓过来神,吉祥刚才说,木公公,死了?
星辰猛一起身,没顾上还趴在她怀中哭得伤心的方恪斋。于是,惨剧发生了。
方恪斋一时不防,“啪叽”,上半身从床上掉了下来,脸着地。脚一弹腾,重重地踢到了床沿,“咚!”大磨脚指头已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好不凄惨。
然而星辰根本没回头看方恪斋的惨状,惊闻木公公的死讯,她整个人好似被雷击了一样。
怎么会?明明,昨天才见过木公公。木公公还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会今天就死了呢?
“木公公?可是花房中那位管事公公?”身后传来方恪斋的声音,带着些许疑问,“星辰姐姐若是对此事担忧,可去看看。不用担心我这里。”
吉祥在一旁看着,不由感慨,乖巧安静,又善解人意,虽遭受打击但依旧会为他人着想,跟真正的十岁孩子相比,心智只有十岁的方恪斋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奈何方恪斋实际年龄已有二十五,所以用一副成年人的皮囊做幼童情状,当真有些……惨不忍睹。
吉祥怎么想的方恪斋自是不知,他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星辰的身上。明明眼睛里满是不舍和害怕,期待着星辰转过身来,安慰他说“会留下来陪他”,嘴上却说着没关系,让星辰自行离去不用管他。
这样别扭的情绪星辰虽然没有体会到,但她犹豫了犹豫,“吉祥,我不便让人知道与木公公有过来往,尤其我与如意昨日才与木公公见过面,今日木公公就出事了。此时我若赶去花房,只会第一时间让人把怀疑引到自己身上,于我和如意都不利。”
顿了顿,下了决定:“这些日子,木樨院上下,包括如意,都不得靠近花房,不得向人打听木公公的事!以不变应万变,切记!”
星辰心中满是难过,为了自保,她不能去送前世的老朋友最后一程,尤其木公公还帮了她这么多……
情绪低落,眼眶微红,星辰不由地在心中自问,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趋利避害了呢?
殊不知她的这个决定让方恪斋一下子就惊喜地叫了出来:“你不离开了对吗?!你会留下来陪我的是不是!”
听到方恪斋长舒了一口气,星辰低落的情绪不由地被治愈了许多。她转过身来,走到床前,刚一坐下,方恪斋就似乳燕归巢一般,再度扑进星辰的怀抱。
这让刚刚走出里间,反身关门的吉祥瞪大了眼睛,姑爷,怎么如此依赖星辰?那种感觉,好似孩童依赖母亲一样?
难道,姑爷第一眼就跟星辰看对了眼,一见钟情?还是说,星辰多日来的照顾,让昏睡中的姑爷有所感应,所以即便刚醒,也对星辰充满了喜爱?
可奇怪的是,星辰为何也如此配合,好似对方恪斋很熟悉,根本不觉得今天才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有这样亲密的动作有何不妥。
难道星辰在姑爷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对姑爷情根深种?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场景,星辰解开姑爷的亵衣,对着姑爷的…那个位置,上下其手……
好吧,吉祥突然就淡定了,往后再见到两人有任何亲密的动作都再不曾大惊小怪了。毕竟,星辰和姑爷都一样,都那么……饥渴。
摇了摇头,吉祥觉得不管怎么,姑爷醒过来就是好事。如此喜讯,应赶紧禀告鸿鹄院,长公主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终于醒过来了,应该会很高兴吧,往后也就不会为难星辰了。
这么想着,吉祥先把星辰刚刚所说的命令给传达了,又将姑爷醒来的消息告诉了木樨院的众人。一时间,大家都在为姑爷醒来而感到高兴。只有姑爷醒了,木樨院才有将来,他们这些下人们往后跟着主子才有好日子过。至于木公公是谁,怎么就死了,根本无人关注。
福气抢先一步,跑着去鸿鹄院报喜去了,留下来财、顺心两人在后面直跺脚,嘴里骂着福气有什么好事就会冲在前头,抢了她们的机会。
吉祥苦笑着摇了摇头,众生百态,事不关己自然不会有人在意。不过这样也好,万一长公主那边的人查过来,木樨院人一问三不知,自然也就撇清干系了。
如意那边也需要好好交代一下,吉祥赶忙也出院子。来财对着吉祥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嘴里嘟囔道:“成天就知道出去乱跑,也不交代一声出去干嘛了。仗着跟少夫人关系好,可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
又听见院子里的小丫头叽叽喳喳地高兴个没完,惹得心情不好的来财更加烦躁了,立刻掐着腰,摆起了大丫鬟的威风:“都嚷嚷什么呢!又用不着你们去报喜,活都不干了,是不是也想当半个主子啊!”
说罢,就拉着顺心摇摇摆摆地扭着小腰回耳房了。
一番指桑骂槐,让原本高兴的气氛瞬间消散了,小丫鬟们心里不满,但也不敢出言顶撞,到底是少夫人带来的大丫鬟。于是四下散去,该干嘛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