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大事,难道我在跟你开玩笑吗?”李蔚然情绪有些激动,他抑制着自己松开了手,“当时你出生时,一夜梨花盛开,犹如白雪纷纷,加上你手腕上的梨花胎记,全家上下都认为你是改变我们李家命运的孩子。”
墨琉璃只知自己是被墨家父母救出的,当时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混乱,好像全都是鲜血,全都是痛苦的喊叫声。如今听人提起自己出生时的情形,墨琉璃心中只觉亲切,“原来……我也有这样传奇的出生时刻。”
“当然,你可是我们李家的掌上明珠。”
墨琉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但兄妹相认确实应该笑,她又扯起嘴角,“没想到,还能再这穷乡僻壤找到自己的哥哥。”
李蔚然忍着胸前的伤口,将墨琉璃揽入怀中,手掌轻轻拍着妹妹的肩膀,“这么多年,我从未想过你还活在这世上。果然是天不绝人愿,让我们兄妹得以相见。”
墨琉璃和李蔚然二人正相拥痛哭,这一幕恰好被进门的云笙楠和怀桑撞见。怀桑反应迅速将云笙楠一把抱住,头埋在云笙楠的腰间,冲墨琉璃大喊:“墨姐姐,你怎么能这种不守妇道的事情啊!你赶紧松开,我快拦不住云公子了!”
墨琉璃从李蔚然的怀中出来,回头便看见满面疑惑的云笙楠。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云笙楠一把将怀桑从自己的身上剥离,气势汹汹走到了墨琉璃的面前,居高临下,“解释?”
看来是被误会了,墨琉璃心里叹出一口气,又想起怀桑的话,很生气,什么时候她跟“不守妇道”有关系的?
“墨姐姐,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是这个男人先动手的。”怀桑迅速跑上来,立在墨琉璃的身旁,好像下一刻云笙楠便会动手一样。
墨琉璃苦笑着看向怀桑,“你给我闭嘴吧。”
李蔚然此时已从床榻上下来,按着胸口立在墨琉璃的身旁,坦然且带着审视目光打量着云笙楠。
三人立在一起,而云笙楠却形单只影立在对面,不知道还以为云笙楠是外人,上门来讨教的呢。
“笙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哥哥,李蔚然。”墨琉璃迈出一步,手覆上云笙楠的臂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能找到自己的兄长呢。”
“兄长?”云笙楠微微蹙眉,他自是知晓墨琉璃为墨家的养女,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将她的身世揭晓。他只是隐约觉得,这身世一旦被揭开,说不定反而对墨琉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怀桑登时吓了一跳,面色复杂,“墨姐姐,你这开脱的理由也忒难以置信了吧?”
“我没开脱,”墨琉璃回一句,撩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腕上的梨花胎记,“这梨花胎记,便是最好的证明。”
云笙楠忍不住将面前的男子再次打量一遍,素衣素颜,眉宇间却与墨琉璃有着相似的仙气,即使满身鲜血也遮不住骨子里的谪仙之气。看来,眼前这位是真的兄长了。
“在下,云笙楠。”云笙楠拱手作揖,朗声介绍自己姓名。
云氏?李蔚然只听到这个姓氏便觉得伤口又在撕扯。要怪只怪这世间姓云的世家实在太少,再加上云笙楠风仪万千的身姿,李蔚然暗觉这男子必然与云氏皇室有关。
李蔚然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这些时日来,小妹多谢你的照顾。”
“实不相瞒,我与琉璃早已暗诉衷肠。因此我不仅曾经要照顾她,今后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琉璃。”云笙楠认为李蔚然一介江湖人士,以后免不了要辞别,若是到时候狠心将墨琉璃带走,他是绝不会同意的。
李蔚然表情总算变了变,他扶着胸口装作难忍疼痛坐到身后床沿上。墨琉璃立刻跑到厨房里,为李蔚然熬制汤药。
云笙楠命怀桑将李蔚然照顾好,自己追上了墨琉璃的脚步,跟着她一同去了厨房。
也许是与兄长相认这件事实在让墨琉璃感到惊讶与惊喜,导致她为药炉执扇的手颤动到无法挥动。云笙楠接过她手中的扇子,轻轻摇动,“就这么喜悦吗?”
“当然了,”墨琉璃甜笑,“笙楠,虽然墨之韵将我当做亲生妹妹来疼爱,但我却没有好好对他撒过娇。就连在墨家的时候也一样,认真地学习知识,认真地研习医书,就连毒物也不放过,努力做一个对墨家有用的人。”
“嗯。”
“因为害怕一旦我没了用处,墨家就会像一颗弃子一样将我放弃。虽然父亲和娘亲从未向我要求过什么,也是真心疼爱我,但这种心思却还是存在我心中很久很久。”
云笙楠将她的脑袋放到肩上,“你已经很好了。在我看来,这世上的女子,再比你漂亮,再比你聪明,再比你能干,也不是我喜欢的墨琉璃。”
墨琉璃忍着被烟熏出的眼泪,“以后就好了,我跟你一样了,有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恭喜你。”
墨琉璃从地上站起来,往炉中放了味药材后便在厨房里踱来踱去,“哎呀,你说我要不要给墨家写封书信呢?如果父亲和娘亲知道我找到了哥哥,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云笙楠宠溺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墨琉璃,“你若想做什么就去做,如今我们又不是在皇城,不必步步受牵制。”
“你说得对。”墨琉璃下定决心,拿起湿抹布将药炉从火上取出,将里面的汤药倒进瓷碗中,“我去给哥哥送汤药,顺便好好问问曾经的事情。”
“好,但你别忘了我们刚刚约定过什么。”
“当然。”
墨琉璃脚步轻快,端着托盘回了客房里。一进门,便看到怀桑单脚踩在木椅上,手中啃着一根肥硕的鸡腿。她无奈,将药放到李蔚然床边的方桌上,回头教育怀桑,“你这夜宵吃的也忒没风度了,看来得好好教你了。”
怀桑吐了吐舌头,继续不受影响吃着鸡腿。
李蔚然看着墨琉璃,细细品味着妹妹的五官,看她一颦一笑都与逝去的母亲太过相似。“母亲从前也与你一般,总是操心我们的礼仪。虽是世家大族,我们却总是调皮地上树打枣、下水捞鱼,什么都没放过。”
“不过哥哥,你现在可不像个调皮的孩童。”
“人都由长大的时刻,我也不例外。”
墨琉璃将晾凉的汤药送到李蔚然的手中,细心嘱咐道,“这汤药十分苦口,不过哥哥可不要闹脾气啊。若是你将这药全部喝完,我就给你糖吃。”
李蔚然听罢轻笑了一声,将碗送到唇边,不消一会儿便全数喝尽,连一丝眉头都没有皱。
墨琉璃吃惊地看着手里空荡荡的碗,愣了一会儿,才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颗糖送到李蔚然的掌心里,“兄长果然是兄长,喝药都如此有侠士风范。”
“你倒很会夸人嘛。”怀桑风淡云轻评价道,手中的鸡腿已经只剩下一根骨头,少年舔了舔指尖,跳下椅子走出了房间。
虽说怀桑这孩子做事没什么礼节,但墨琉璃不知为何就很喜欢他。大抵是都没有父母陪在身旁,却还是成长成了非常可爱的模样,很感谢这样的自己。
“所以,哥哥,我有件事情不太清楚。”
“什么事?”
“我们李家是为何没落的?”墨琉璃再次想到了那段充满血腥味的记忆,“为什么我的记忆很浅薄,只记得火和鲜血?”
李蔚然抿唇,“若我们家是被人陷害的,你会倾尽所有来报仇雪恨吗?”
“当然,”墨琉璃斩钉截铁地回答,“有仇不报,那我们又如何百年之后去面对先祖呢?”
如果从李蔚然的角度来说,被墨家养育十几年的墨琉璃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欣慰。
可是从兄长的角度来说,他不想妹妹卷入这场政治的搏斗当中来。他更希望她能放下仇恨,捡起自己没有度好的生活,做一个没有仇恨牵绊的正常人。
墨琉璃见李蔚然不语,展开笑颜,“难道我的话让你不知所措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欣慰,”李蔚然换了个坐姿,温声说道,“我不清楚你的记忆为什么会弯曲,但李家的没落与旁人无关。若是你想要报仇的话,怕是要失望了。”
墨琉璃尴尬地红了脸颊,“兄长,你可要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有什么大仇未报呢。”
“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由我来完成。”李蔚然抬手,指腹摩挲着墨琉璃细嫩的面颊,看她眼眸生情,“墨家人,对你很好,把你教养的很好。”
“墨家父母是将我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的,”墨琉璃心中更加感谢父亲与娘亲,“对了,我还要赶紧回去写信,哥哥你也休息吧。”
李蔚然看着妹妹摇曳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中酝酿出的泪水再也阻拦不住。
父亲,母亲,我终于将妹妹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