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姑娘,您赶紧瞧瞧,我孙子快不行了!”清晨时分,一位身着麻布衣裙的老妪走进了门头挂有“明月馆”的一家医馆内,愁容满面地怀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
这医馆如其他医馆一样药香味极浓,左侧立有存放各类药材的柜子,四寸宽的抽屉上有用娟秀行书备注的药名。正对着门口的柜台内空无一人,但随着老妪的呼唤,右侧屏风内走出了一名曼丽女子。
此女子一袭蓝色翠烟衫,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蓝色发带系着,唇若点樱,纯净如天上谪仙一般。这藏匿于乡野山村医馆内的女子,正是帝休王朝的公主墨琉璃。墨琉璃罗裙摆动,上前虚扶着老妪,将其引到屏风后的候诊桌上。
老妪还未开口,眼泪边夺眶而出,抽泣着指了指怀里的孙子,“他……他昨天晚上就喊肚子疼……”
“大娘,您不用着急,我先号号脉。”墨琉璃将男娃的小手牵过,一手固定住,一手落在腕上的静脉上。闭眼测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老妪怀里大汗淋漓、嘴唇青紫的男娃,“肚子哪里疼呢,能指给姐姐看吗?”
男娃缓缓点了点头,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好疼……”
“是一阵阵的疼,还是一直疼呢?”
“一阵阵……一次比一次疼……”
问到这儿,墨琉璃已经清楚男娃的病症,顺势坐到老妪的对面。取了一张纸,执笔写了几类药材,边书边说,“大娘,您孙子应是患了绞肠痧,属胃气虚。说起来,也不算大病,但若是医治不当也会危急性命。”
她话还未说完,老妪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墨琉璃的脚边,“还请姑娘救救我的孙儿!”
“大娘,您放心,我一定会治好孩子的。”墨琉璃连忙将老妪扶起来,拿出手帕替男娃擦了擦汗,“只是大概要让孩子受些罪了。”
“什么罪?”
“一般这种病症应以放血疗法为上上策,辅以宝花散、沉香丸等,服下熟睡即可痊愈。”
老妪听罢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怀里疼痛难忍的孙子,咬牙狠心道:“只要能救孩子一命,受些罪也是应该的。”
墨琉璃得到了准许,请那老妪稍等片刻,自己回身去准备刀具。恰时,清晨出门练功的云笙楠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满身灰尘的少年。
少年被他猛地扔在了地上,大喊大叫起来,“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墨琉璃从屏风内走出来,不明所以地看着趴在地上喊叫不已的少年,“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在街上偷窃荷包,被人逮住狠狠揍了一顿,我估摸着肋骨应该断了两根。”云笙楠本不该管这类闲事,但看这少年根骨极佳,是练武的好苗子,不忍心埋没了人才。
墨琉璃可不懂这其中的奥妙,微微蹙了蹙眉,“笙楠,我向来秉持救死扶伤的原则,对奸邪之人绝不姑息。这孩子偷东西在先,被打在后……”
“说那么多干嘛,你不就是不想救我吗?”少年此时从地上站了起来,能跑能跳,丝毫不像是断了肋骨的人,“医者,悬壶济世,有救无类。就你这样的黑心肠还开医馆,我看你还是滚出这里吧!”
墨琉璃哪能料到会被这偷盗之人反过来教训一通,气得全身发抖。
云笙楠一脚踹在了少年的屁股上,使得少年又回到了地面,“你注意点嘴巴,小心肋骨断了,这个能说会道的嘴巴也没了。”
少年讪讪耸了耸肩,反正身上的衣物已经脏了,索性便躺在了地面上。
屏风内被外面动静打扰到的老妪走了出来,目光落在躺在地上装死的少年,大惊失色跑过去,“怀桑,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婆婆啊!”
“哎呀,婆婆我没事儿,你别压着我呀,刚断了两根肋骨呢。”名叫怀桑的少年登时便睁开了眼睛,蹙着眉,非常无奈地推了推紧紧抱着自己的老妪。
墨琉璃倒看不明白了,看两人动作如此亲密,这少年应与大娘有着什么关系。
老妪一听“断了两根肋骨”,登时脸色大变,哀求着墨琉璃,“墨姑娘,请您一定要救救他,怀桑是个好孩子!”
“大娘,那他为何要偷盗呢?”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少年扯着嗓子高喊道,“是他们先偷走了我的玉佩,仗着人多欺负我!”
“你的传家玉佩被抢了?”
怀桑这才发觉自己失了口,讪讪低下头,“我已经拿回来了。”
墨琉璃隐隐觉得这其中应该应有乾坤,但眼下屏风内还有一个孩子需要救治,还是不要耽搁。她递了个眼神给云笙楠,要他自己看着办,而后走到了屏风后。
墨琉璃先用火炙了刀,消毒后,在男娃的右手食指尖化了一刀。十指连心,即使如此,这五六岁的小男娃也并没有喊出一声。深红的鲜血如豆滴落,落入瓷碗之中。
屏风外云笙楠重新将怀桑拎了起来,走入内院,封住他的血脉安置在床上。
少年气鼓鼓地盯着这个不由分说便把自己掳来的男人,想动却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流。
“我封住你的血脉,控制你的行为,是怕你乱动引起更严重的伤势。”云笙楠说罢,从怀桑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块玉佩,端看了一番上面的纹路,“你这玉佩做工精细,应是十分有来头,愿意说说吗?”
怀桑还是照旧闭着眼睛,铁了心的抗争到底。
云笙楠也不急,将玉佩收到怀里,负手离开了厢房内。
这边墨琉璃眼看着那瓷碗中的淤血渐渐上涨,看那男娃的眉头已经渐渐松开,再一号脉,果然脉象已经平和了许多。她涂了金疮药,为男娃包扎好伤口,“大娘,再服下宝花散、沉香丸,好好睡一觉就可以痊愈了。”
她从柜台后取了两口手掌大小的青色玉瓶,送到老妪的手里,嘱咐道:“只是孩子刚刚经历了放血之苦,得好好将养将养身体才行。”
老妪接过,再三谢过,又想起被云笙楠带走的怀桑,“墨姑娘,怀桑祖上可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受重伤后才流落至此。他父亲很早便赶赴皇城去投奔从前的将领,留他母亲独自一人抚育怀桑。谁能想到,没几年那娘子便得重疾撒手人寰了。”
“大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方才是我没有考虑清楚,等下我就去看看他的伤势。而且……你方才说他无人照顾,那么留在‘明月馆’是最好的选择了。”
听罢墨琉璃的话,老妪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来。又想到他那么英俊潇洒的父亲,不免又要多嘱咐两句,“怀桑是个好孩子,只是村里人仗着没人保护他便没好脸色。”
墨琉璃点点头,“对了,方才您说孙儿从昨晚便开始腹痛难忍,怎么会拖到现在才送来医馆呢?”
“已是深夜,我哪里好意思前来叨扰呢?”
“大娘,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请一定要及时就医。若是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
老妪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几文钱,送到墨琉璃的眼下,“说来惭愧,我并非富庶之人,身上只有区区几文钱,不知能否买下姑娘的良药?”
墨琉璃与云笙楠从帝休的政治中心出走,路过这处乡野小城,很是喜欢这周围的山清水秀,便决定在此开间医馆救死扶伤。不求度化所有心有魔怔之人,只求能悬壶济世护人平安。
从将这位老妪迎进门,墨琉璃便未曾想过要收取诊费。这些宝花散与沉香丸都是天地灵物之混合,墨琉璃只是按照自己的配方将他们融汇成救人性命的良药,这一点点行动实在称不上拿金银财宝来换。
墨琉璃将老妪的手推回去,浅笑,“这区区几文钱放在我这里,不如拿回去给孙儿熬些食补汤。我们以后便常住城中,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明月馆’就行。”
“墨姑娘,救命之恩,老身没齿难忘。”老妪提起裙摆,严肃地跪下朝墨琉璃磕了三个响头,“你们夫妻二人能倾尽全力救我孙儿,严某必将涌泉相报。”
墨琉璃正欣慰着听前半句,忽听这严婆婆冒出一句“夫妻”,登时红晕从耳根子爬上来,蔓延到了整个脸上。“那个,我与他并不是夫妻……”她慢吞吞解释着,顺势将动不动便要下跪拜恩的严婆婆扶起来。
严婆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看那位公子高挑优雅、风仪万千,而姑娘仙气逼人、容貌清丽,明明就是一对天生璧人。”
“哪有您说的那么好?不过是皮相好罢了。不过云笙楠他……确实是位风仪万千的美男子。”墨琉璃不是不清楚云笙楠自带的那种天生高雅的魅力,也是如此自己才从墨之韵身上转了心思。
严婆婆又夸了云笙楠一大堆话,还要为二人保媒,直至午时才千恩万谢地从“明月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