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伫立之间,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原本夜茗破门而入之时天色已是有些灰暗了,两兄弟再这样在窗边独立,两相无言之下,这天色已然彻底转为黑暗了,那窗外的风景,由看得真切的一草一木,变幻成了灯火通明的光景,偶有往来的仆从来去匆匆。
还有那些巡视的护卫,满面都是肃然和严谨,仿佛这个宅子里的任何动静都不会逃脱出他们的耳目,已然将这当做是自己的使命对待,眉目间没有丝毫敷衍,满是认真,叫人光是看着便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于这些人也是能够心安的,并不需要过多担忧。
而那本在窗外摇曳生姿的枯木们,虽不逢春,不会发出新芽,让人看着便是心生希望之意,但竟也是另有一番滋味,看在眼中,仿佛是看透了人世间的衰败与新生之间的交替不休,且映照在这烛光之下的它们,竟是与往日里只在白昼间瞅见的风光都不尽相同,别有一番滋味。
就好似往日里夜易见惯了的那些女人,浓妆艳抹,不尽相同,但那种作态,在他面前都只是同一副充满了讨好的模样,只为了能够被他垂青,被他给领回王府里去过上一夜,这对于她们这些女子来说,那便是无上的荣光了,为此,她们宁愿挤破头皮也在所不惜。
但这样的现状对夜易来说却并没有能够激起他多大的满足感,说到底,他还是没有真正对这些女人上心,都不过是玩玩而已,最多那么一两个让他感觉与众不同的,也不过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罢了。
坊间因此流传着,关于与貊国二王子相处,男女之间从来都不会长久,而男男之间却是更为少见,只因为他夜易本就无心朝政仕途,那么便索性不去结交那普天之下的能人异士、贤才之人,这样反倒能够落得个轻松自在,不用成日里需要戴上那虚伪假面,只为谋利。
对他而言,快意人生才是最大的宝藏和需求,至于其他,那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而已,何必要给予这么多的在乎和关注,让自己有限的人生都虚度,只忙碌无为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届时,真的就不会感到难过失望和伤心吗?他可不愿未来如此。
与其最终只能落得那样的下场,那他还不如就在这花红酒绿的风尘场间穿梭,与这些凡夫俗子们为伍,沉湎于这些风花雪月的虚幻,纵使到最后他也依旧是孑然一人,那好歹他还是品尝过了这人生百味,特别是这鱼水之欢的味道,噬人心魂地让他偶尔倍感欲罢不能。
可到底也仅此而已,并未有过多的深入往来,他向来分得清楚,什么是真正的朋友,什么只是露水之交,所以他从不会让这些人在自己的圈子里胡来,倘若你想要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那么倒不如将一切说清,然后你自行离去,反正,不论如何他能够给的就这么多。
如果说那些女子们对他认真地动了情,想要有个名分,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他身侧,那么他只会在第一时间便与之坦诚相待,劝解无门之后,那只能亲手斩断这份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至于这样做是否太过残忍了,对他夜易来说,身边被捆绑上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那才残忍。
介于对夜易这种思想的了解,所以夜茗才更加心疼他,明白他只是为了不让浅梦一家因着他自身的缘故而进入那个男人的视线里,虽然易华钰本事不小,可说到底他们还是势单力薄了些,还未能够做到以一人之力去单挑这一整个国家的地步,所以他们只能小心翼翼。
步步为营之间,夜易从最初就清醒的知道,自己对于浅梦的那份感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与自己不对路的那些人,不然因而伤害到了浅梦,绝对不是他想要看见的,自己还不能给予她幸福,便率先给她带去了灾祸,那样别说浅梦是否会责怪于他。
光是夜易他自己都不能够原谅这样的自己,只会给他人带去灾祸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发生在他的身上比较好,毕竟现在他在意的人就那几个了,他们也是他夜易唯一感到不愿失去与看见他们受到伤害的人了,所以夜易到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默默付出和守候,至死不渝。
即使他在这背后所做的所有一切,浅梦永远都不会明白和知道太多,那些她能够知道的东西都不过是在他想好了不会让浅梦发现自己真正情绪的时候才让她知道,向来,他就是这样,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特别是女人,他从不愚钝,只不过把心思全花在了这上面而已。
夜王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对他上过心,说到底小时候的夜易还是很聪明可爱,也曾经很得夜王宠爱的,直到最后他目睹了自己的母妃是如何因为不再对夜王能够起到帮助便径直被打入冷宫,再不相见,这起因,实际上都不过是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情罢了,可有可无。
而这大概也象征性的证明了,他母妃对父皇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工具吧?有用的时候挥之即来,无用了便宁愿花费心思地去设计圈套让那个爱他至深的女人自己往里钻,也在所不惜地选择就这样呼之即去,丝毫不存在所谓怜悯与感情,这让当时年岁尚幼的夜易倍受冲击。
仿佛在那一个瞬间里,他的世界观就这样崩塌了一大半,而在这之后,他母妃不是没有尽可能让人传消息出来给他,让他不要担心,她在那冷宫之中过得还好,只是苦了他还那么小,便不能与母妃待在一起了,一定要坚强,不要太过将真心掏付,谁也不敢保证结局会如何。
大概就是在那儿之后,小小年纪的夜易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与他父皇亲近,而最感受清晰的夜王对此却是毫不在意,索性倒也随了他去,反正对夜王来说,他的子女并非只有他夜易一人,聪慧的也从来不止他一个,之前不过他更得自己欢心罢了。
还真以为自己就有多重要了?不过和他母妃一样,把自己放在了错误的位置去行事,到最后只能是自食恶果,夜王当时便就是这样想的,而且他的所思所想很好的都用实际行动给表现了出来,让这皇宫里的人以及那些善于见风使舵的百官们,都清楚的明白,夜易失宠了。
小小年纪的夜易也很敏感,他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出,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开始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或许,这些都与那个男人有关吧?不过,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母亲,至于他这个父亲,其实存在与没有又有何区别?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把自己当作过一个父亲来自处。
他一直都是那高高在上的王,而他们都不过是他的臣民罢了,在他面前都需要以匍匐这种最虔诚而谦卑的态度去对待才行,不然便是对他的大不敬,但这对于日渐成长,步入青春叛逆期的少年来说,自然就成为了长歪的最好理由,接着,夜易便是开始了自己的浪荡人生。
可从来就只有夜茗这种与之真正亲近的人才知道,夜易表面浪荡不羁,看似花心大萝卜一个,实际上心里从来都是空落落的,那里只准备容下一人,而在夜茗还未察觉的时候,还是若漓的浅梦便是意外成为其间的唯一居民,再未有所迁徙,“你还是放不下她的吧?”
很清晰地感受到站立于自己身前的夜易身子一僵,夜茗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到底不免是轻叹出声,“唉,你这又是何必?明明知道,我们就算是再痴恋于她,到最后都是无果,更何况,她早已是嫁作他人妇,你这样为了她付出,值得吗?你就,从来没有感到后悔过?”
“那么你呢?弟弟,同样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只当作亲朋对待,还只能默默守护在其身侧看着她幸福,这样的结局下场,你有感到后悔过吗?你又觉得自己这样痴傻地挂在她这一株桃花树上,为其做出的那么多,是否又都值得呢?”夜易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清幽。
目光如炬地与夜茗对视着,丝毫没有退让,也不存在什么闪躲,都对彼此的心意了然于胸,对那个女子的在乎和所干过的傻事,他们两兄弟谁也不比谁做得少了去,所以都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劝说着自己的同时,他自己又何尝有将那个女人从自己心里摘除过?
他们这两兄弟还真是让人无奈地都错把真心交付,但是又都没有对此表现出丝毫的后悔与不值,反而在这条路上打算死磕到底,就算是撞了那南墙也并不打算回头,反正这过程他们自己也过得很开心,毕竟如此一来他们的距离到底没有被拉远,反而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