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听着夜易那充满了漫不经心味道的话语,夜茗原本还有些许笑意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无比知道如果夜易当真如同他方才所言那般过几日前去找夜王说明了愿意听从安排,那么便是将自己的整个未来都赌在了夜王的权衡利弊之中。
而且这利弊都是于他老人家自身而言,就算不然,那也是对这个国家有利,而非会当真设身处地为夜易考虑,只不过需要得到他象征性的首肯罢了,到最后不论如何,他夜王想要做的事,他们这群子女不也是不得不从,不然便是不孝之罪,更甚至还会划入叛国罪责之中。
说来也挺可笑的,明明是他们这些年轻男女的亲生父亲,但是他心中却从未真正有过他们存在,除了自己的利益所在之外,便是这天下苍生,仿佛这平民百姓比他们这些亲生骨肉还要重要,而且,他们都心知肚明,夜王永远只会将自身利益放在首位,其次才是民众。
再然后,便没有其他人了,多么可笑是不是?明明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但是他们之间却并没有丝毫可以让人看出存在血浓于水这一事实的证明,反倒是让人光是看着便觉得,这觉得只是君臣之间吧?又或者,连此都不如,毕竟如果你对他而言是排不上用场的,那便是无用。
无用之人,从来就只是用来舍弃的,只有能够对他产生帮助的,存在可利用价值的人才会被委以重任,才会被放在眼里,记在心里,尽管,这依旧并不能换来他发自内心的关怀,他仿佛就是那人世间最严厉苛刻的父亲,从来就不会对自己的子女好言相向。
能够不冷言冷语,大抵对他们这些子女来说就已经是万幸,这种有些畸形的亲情关系,让不少成年后的王子公主们心里都与这夜王日渐疏远着,热脸烫冷屁股这种事,在他们年幼的时候做过那么一两次,可都给他们留下了并不美好的印象,随着年岁增长更是心中清明如镜。
自己不论再在他面前撒娇,也始终不如你做出一些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是应该被需要的那一个,而非只能被空置于一旁,不闻不问,存在与否都于他而言不痛不痒,可有可无,那样也未免为人一场太过失败,倒不如活得让自己更具有一些切实利益,为自己,也为母妃。
即使并非是说,母妃于他们而言就真的是在设身处地的为他们好,可到底还是给了更多于那个男人能够给予他们的关爱和照料,这对于他们空缺了父爱的童年来说,已是最大的温暖和补偿了,不论她的本来目的到底是如何,长大成人的自己都是心甘情愿为其付出。
毕竟鸦都有反哺之义,羊也有跪乳之恩,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了,只不过他们能够给予的,多少有限,说到底,这都取决于那个手掌这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的男人愿意给予的权力多少,可不论如何,对于年幼的他们来说,母妃都是他们的保护神,现在便是自己报答的时刻。
打破这沉寂的,是夜易最后选择转过身去沉默不言,此时的他看着在自己身前思绪万千的弟弟,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该是如此作答才好,却又害怕被看穿此刻有些茫然无措的自己,索性背过身去,不去面对,便不会被看透彻,还可以给自己留得几分颜面。
说到底,他还是没想好要如何应对,那很有可能即将传遍整个国度的消息,如果届时她得知,会是如何反应?会明白自己的心情吗?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吗?会想替他解决这桩他其实并不想要的婚事吗?又或者,是随泼逐流地仅仅只是简单祝福与问候,那到时自己该如何?
该在脸上摆出怎样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满不在乎般的云淡风轻?还是需要袒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那一份心情?将自己所有因她而生的情绪都展现无遗,让她明白自己到底爱她有多深刻,让她知道,她对他而言代表、意味着什么,让她知道,她才是那个最能影响她的人?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想想而已,他还是做不到如此的坦诚,如此的毫不设防,他不敢保证,如果自己当真那样做了,浅梦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是被自己吓跑吗?还是当真会如自己所料,做出自己最想要看到的反应呢?其实,这些事都是说不清楚的啊,自己还真是魔障了。
有些无奈摇头失笑,笑自己痴傻无解,笑自己爱而不得只能守护在其左右,笑自己弟弟和自己在感情上如出一辙的难熬且没有出头之日,笑这世间从来就是这样充满了不公平可言,纵然他努力过,奋斗过,挣扎过,却还是抵不过这世事定律,终还是朝着既往方向发展着。
再怎样挣扎都已经无益,那到还不如就顺应了天命,然后努力从中寻求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就算是再虚拟,可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希望,可以让自己有所期待,然后为之努力着,不至于过分丧失希望,然后活得不再像曾经的自己,成为一副行尸走肉模样可怖。
夜茗看着此刻选择背对着自己的夜易,明白他并不如面上如此平静,不然往日里那般鲜衣怒马的少年,又怎会如此形单影只,惹人生怜?突然地,夜茗就有些心疼他,因为知道哥哥正在承受的那种煎熬和痛楚,纵然没法完全感同身受,可到底还是能够有所体会。
毕竟他们都爱着同一个人,经历着同一件事,那就是被心上人用事实说话的对他们这些意有所图的人的表态,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会一直这样坚定地与那人并肩走下去,并不会过多的感到厌倦,反而只会犹如酒酿一般随着时日增长而愈发醇厚。
这样的感情,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想要与她拥有,只不过,这都只是想想而已,真实做到,他们都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又或者说是,从来就不存在过这种可能,他们的相遇,从最开始就被划定到了朋友这个界限里,再不能超越这距离远近,而易华钰则是不同的那一个。
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去与那易华钰相争,毕竟最关键的东西——来自浅梦的爱,便是他们所没有,而易华钰所独有的存在,那么这便注定会是一场不公平的角逐,而结局,则是注定了他们会输,只不过他们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就这样认命。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能够保护好她,所以宁愿选择归入暗处,目光所及,都是浅梦存在的位置,而所盯着的那些人,都是可能会对她不利的存在,说到底,他们还是太过于对她深爱,不愿意见她有丝毫的难过,更别提受到伤害了,那完全就是逆鳞所在。
这对于这几个男人而言,都是如此,为了浅梦,他们愿意做出一切世人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所有事,只为了那个精灵一样可爱的女子可以安好,脸上依旧是他们所熟悉的笑颜,这大概是他们几人都心照不宣的执着守护,纵使易华钰吃味,可还是多少感激他们存在的。
毕竟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妻儿身边,如果说有这些人来帮自己一把,在自己实在无法两全的时候,那么他是真的愿意抛弃成见地好好致谢,说到底,这都是为了那个不知何时已然住进他们心尖的女子,她不知不觉中,便是在那儿成为了常住居民,再没有离开过。
正是因为如此的深有体会,所以夜茗才更加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才是最好,如此脆弱难当的兄长,对夜茗来说其实也是头一次见,纵然他并没有正面相对,可夜茗明白,若非此刻夜易的内心波动幅度过大,让他已是无法保持表面的平静,他根本无需选择背对自己。
大可直接一如往常地用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假面来敷衍自己,而自己却是无话可说,因为这时的夜易太过于让人感到心疼和怜惜,同时让夜茗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不知道怎样的安慰才最有效,怎样的说辞才能让那个平日里可以同自己嬉笑怒骂的男子回来自己身边。
这一刻里,夜茗无比想念那个平日里让他万分抓狂的男子,可以完全无视所有人对他的评判,可以无视这世俗的所有条框,只是孙悟空再有本事,到底也是爬不出这被佛祖所施压的五指山,只能在这重负之下行事,充满了小心翼翼,其实,说穿了,他们谁又不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做的比起此刻的夜易所遭受的这一切要好太多,思及此,夜茗心疼更甚,也不管夜易是否真的不想自己发现他的脆弱,径直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以示安慰,唇齿微张,最后还是化为一片寂静,两人前后站立着,纹丝不动,仿佛可以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