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柜边的锦衣女子摇头笑了笑——这等事情她已见得实在太多。
青衣书生听了容声的恭维,更是大摇大摆道:“也好也好,今日我便教你一教,只是你出去后千万莫说我是你的老师。”
容声此时玩心大发,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
陆倾城没有插话,只是看着这书生的眼神中捎带一丝怜悯。
那书生装模作样的泯了口茶,对容声道:“那这样,我先教你对对子,如何?”
这对子几乎是人人都会两句,但对至高深时也的确精彩纷呈。
容声道:“呀,甚好,我最想学的就是这个。”
那书生嘴角上扬道:“我先出个简单的,看你能不能对上。”只见他略微沉吟,抬头道:“有了。”
此时正值深秋,他见这小筑院内有一株红枫,脱口而出:“秋叶动春心。”也对,此时枫叶似火,可不是如同动了春心一般么?
其实此对并不难,容声却故意装作对不上,搔首挠腮之状作的甚是浮夸,那青衣书生连同身旁的三位见状都是面露讥讽之色。
此时柜台的锦衣女子端了几碗茶水来,先奉了那几个读书人,又端给容声时轻声道:“霜花当月老。”
容声见她好意提醒,微笑道:“多谢姑娘。”这一句将提醒之情与奉茶之情一并谢过。
锦衣女子微微摇头,表示不必,又端了茶给陆倾城。陆倾城接过茶,嘻嘻一笑:“多谢姊姊。”
那女子稍稍吃了一惊,道:“呀,你是那天的那位…你的容貌怎么…”
原来陆倾城又装了那日的怪腔调,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是以锦衣女子一下便想了起来。
陆倾城对她轻声嬉笑道:“那日我只是用墨笔在脸上做了些文章 。姊姊放心,我大哥学富五车,只是有意逗一逗那位解元公子。”
那锦衣女子闻声哦了一声,也是一副顽皮神态:“那再好不过啦,我早就瞧那几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舒坦。”
她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忧,那毕竟是乡试的解元啊。
此时容声虽心中另有它对,但也不好坏了那锦衣女子的一番好意,于是便用那女子所说的对子对了。
那青衣书生装模作样道:“不赖不赖。”只见他稍作沉吟,又是一对:“腰佩剑,白虹座上飞。”
容声也不再藏拙:“手提斛,青蛇匣中吼!”
这两句颇为豪气,但容声所对更是工整气派,是以书生略输一筹。但这等酸秀才最是要面子,何况是对对子这种文人自小便耳濡目染之事?
当下也不认怂,还道容声是误打误撞。略微沉吟,急忙脱口道:“秋风消,落叶聚还散。”这是一句应秋景的句子。
容声坦然自若,缓缓道:“秋月明,寒鸦栖复惊。”
那书生哪肯给容声喘息的时机?立即发对:“相思相见今何日?”
容声冷笑一声:“此时此夜难为情。”
现下便是个傻子,见容声如此对答如流,也知他方才是藏拙戏弄诸人。
那书生脸色阴螫道:“好得很好得很,既然会对对子,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容声微微一笑:“正想领教。”
那书生摇头晃脑,立即便想起一个:“松叶竹叶叶叶翠。”此时虽值深秋,但这松针竹叶大多是用来咏冬的植物,他一心想难倒容声,出题却已经逊了一筹。
容声道:“松竹皆冬物,解元兄题目出的不应景啊。”
未等那秀才说话,只见他略微蹙眉:“秋深雁声身甚寒。”
那解元等人听了,还道是“秋声雁声声声寒”并未听懂其中谐音之妙,不以为意。
那锦衣姑娘闻声拍手喝彩道:“妙极妙极!”
那书生十分不服,嗤笑道:“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倒说说,妙在哪了?”
那女子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秋深雁声身甚寒,深秋,孤雁之声,身体也甚是寒冷,同音不同字。”随后又望着容声笑道:“公子,我理解的没错吧?”
容声并未说话,只是朝她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那几个书生吃了一惊,此中之意居然被一个青楼女子听了出来。更令他们吃惊的是,这等小小青楼还碰上个硬点子。但这对对子乃是这群书生的尊严,岂能服输?当即呼道:“不对不对!对子虽然不错,但“身声甚”几字韵脚还是有点区别,而且不工整。”
其实能对上如此精彩的对子,这等小小差池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了,陆倾城讥讽道:“哟,你若能对一个这样的对子,别说音偏,字错都可以接受。”
此话一出,倘若几个书生可以对上来,倒也好说,可他们偏偏对不上来,还死要面子。那书生满面通红,后面三个同行的读书人也高声叫嚷起来。
容声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直接将桌角震断一块。他蹙眉道:“不服气,你们四个可以一起出对。聒噪什么?”
那几个书生见他口出狂言,刚想发难,但又一掌碎桌,一时都有些唯唯诺诺。
过了片刻,那姓赵的瘦子大着胆子,高声道:“书读千遍,方知个中意,威武始终不能屈。”
此句只是为几人壮胆,容声哈哈大笑道:“仅此一招,便识怂人胆,贫贱果真不能移。”四人听了这一对,脸色难看到极致。
自古以来,忠烈之士谏昏君,骂奸臣,以死明志的不在少数,何曾被人骂怂过?
只可惜这几人还真是怂人,皆是敢怒不敢言,那解元红着眼睛,脖子说的青筋都胀了起来: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貝声,总合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
这是中方广寺的绝对,鲜少有人能对的出。只是平日容声身边都是何许人也?这个对子早已被当作题目,叫一干人等给对穿了。
容声不慌不忙,淡淡道:“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六峰峦色,有色皆空。”
他俩虽博学多识,其他人便未必听过这两句对子了,见二人对的甚是工整,且颇有禅意,都是连连喝彩。
那书生稍作思考,又是一句好对:“景色佳,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
对子虽好,又怎能难倒容声?只听他娓娓道来:“痴男女,痴声痴色痴梦痴心,几世痴情。”
两人连出佳对,但容声的对子始终要比这书生的工整上口一分,再继续下去,那书生便是输定了。
正冥思苦想之际,那书生突然想起,自己曾听闻老师说的一个千古绝对,无人可将其对的工整。
他心下大喜,沉吟片刻想起了那个对子,忙道: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此句一出,只需稍思个中之意,便知此对极难。陆倾城和锦衣女子都为容声捏了把汗,而容声闻声不惊反喜。
原来这琴瑟琵琶四字中共有八个王字,原是十分难对。只可惜这是一个老对,不是那书生自己想出来的。曾有一姓黄的博学之士将其对出,容声有所耳闻,只不过流传不广罢了。
容声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状,片刻后笑道:“我虽对的出,可难免要得罪四位了。”
那胖子满脸的不相信:“你能对的出便已是天大的奇闻了,还能用一句对子骂我们四个?真是异想天开!”
此时锦衣女子和陆倾城也细细品味这个对子,难拆难解,说是千古绝对并不过分。
容声看向那解元,笑道:“解元公博学,但此对你自己能对的出么?”
那解元闻声脸色一红,结巴道:“自…自然是对的出……只是,只是有些不工整。”
容声道:“洗耳恭听。”
那解元缓了一缓,开口道:“江河湖海,四水源络绎不绝。”
众人心下一凛,虽不是很工整,但此对能对出便算是不错了。
容声却摇头道:“可笑至极!真不知你解元是怎么中的。”
那书生怒发冲冠,死死瞪住容声,一字一句道:“你若是对的出,对的工整,我当场给你磕三个响头!”
容声闻声大笑:“那你便跪下罢!!!”
说罢双手置后,转过身去,缓缓道:“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肚肠!”
说到四小鬼,又转过身来,手朝他们四人点了一点。
那四人嘴巴当下能塞进四个鸭蛋。
此句不光工整连贯,还真把他们四人一同骂了进去。那解元面如死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另外三人面色通红,相视一眼,拉着那解元公正欲灰溜溜的逃出门去,陆倾城忽然跳了出来挡住门喝道:“这对子,对的工整吗?”
那解元点点头,惨然道:“工整。”
陆倾城闻声嘿嘿一笑:“既然工整,解元公说话怎的不算数?”
那解元哈哈两声苦笑,甚是凄惨。只见他如一滩烂泥拜倒在地,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额头上血肉模糊状甚是可怖。
只见他抬起头,盯着容声道:“公子尊姓大名!”
容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罢了。”
那解元公闻声长啸,昏倒在地。
原来自古商不如娼,尤其是读书人,对脑子里只知道钱的商人最是看不起。容声也知个中道理,故意说出气他一气。
那三人见状,忙手忙脚的将这解元公拖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