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面色麻木的周文褚,在风雨飘摇的沙场上紧急调兵遣将之时,在前线和皇宫之间传递信息的信使,也终于在跑死三匹快马之后,来到容国国都,短短的信件被层层传递,最先接到线报的,并不是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一有前线的消息就直接送到她那去的陆倾城。
容声得到的这张短信。上面只有短短数字:周将之妻为死士伤,死。
容声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消息,竟然是陆倾雨的死讯。
拿着手中轻轻薄薄的信纸,容声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后果就是有关陆倾城的。
他有些害怕,甚至自己还没注意到自己在轻微的发抖,因为他不敢想象,如果倾城知道,自己的亲妹妹突然去世了,那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真的会出大事。
绝对不能让倾城知道。这是容声收到这一线报想到的第一件事。
不过,这一消息在天将城里人人皆知,难免不会被京城中的其他人知道,只怕是时间问题。如果让帝临云知道了,按照帝临云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不出意外,他一定会在收到消息后大肆宣传,恐怕再过几日,这诺大的都城里,人人都会知道,周文褚周神医的爱妻死在战场上了。这样下来,倾城怕是想不知道都难。
容声稍稍预想了一下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不禁咬了咬牙。
“不行,一定不能让倾城知道这件事,就算说,也要等她把心结解开,身体健康些,再和她委婉的讲出来。”容声想着想着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什么事不能和我说?”陆倾城的声音在他背后淡淡的传过来。
容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又立马克制住自己的身体,在陆倾城还没注意到他手的时候就把信纸悄悄捏成团,拢在袖子里,快速整理了表情,转过身来,故作无辜的反问道:“什么事?”
“你刚才不是说,什么什么事不能让倾城知道,是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陆倾城回道。
“没有啊,我刚才没说话吧,是你听错了。”容声有些微汗,但不敢让陆倾城瞧出来,继续装傻,“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出门了?”
陆倾城被他演的混过去,随着他转移了话题:“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呆在偏殿里想事情,心里突然揪痛,闹的心慌,呆在房子里又胸闷,就想着出来转转,看窗户前月季开的不错,一看看入迷了,等回过神来,眼见着就到中午了,就顺道来叫你用午膳。”
容声看了她很久,直到陆倾城疑惑的问他“怎么了”,才怔怔的开口说:“许久不见你说这么一大段话了,只是,只是有些感慨。”
陆倾城淡淡的笑了笑,说:“你不嫌我烦就好。”
容声笑中带点苦涩,低头喃喃道:“你不嫌恶我才好。”陆倾城在他失忆又恢复记忆以后,就变得十分不爱笑,据身边的人说,在他失忆的那段时间,对待陆倾城十分恶劣,狠狠伤了陆倾城的心,其实容声自己也能想象到自己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是陆倾城承受这些痛苦,自己的心也变得愧疚和痛苦起来。但是他不能在陆倾城面前表现出来,至少,自己开心一点,能让倾城的心情也好一些。
转脸脸上的笑容从新变得开怀一点,才正面对着陆倾城说:“不是说吃饭嘛,走吧。”
等到陪陆倾城吃完饭,和她一起饭后散散步,消消食,把她送到房间睡下,才放下心来。
容声走到一处僻静地方,找人叫来管家,管家是个有些面白微胖的老人,因为是容家家生子,年纪轻轻就去了势,可靠可信,主持容府几十年来没出过什么岔子,后来便随着容声进宫,尽心尽力,就是看着有点虚,就这几步路,稍微走的快了点,就是满头大汗了,他谦卑的站在容声的面前,一边擦汗一边听他说,背微躬着,边听边点头。
容声说:“最近不要让皇后出门,她身体不康健,有什么想买的想要的吩咐下去,遣人立刻送来买来,就是不能让她出门。”
管家连连点头称是。
容声继续说:“最近会有些前线的消息传过来,不过人云亦云,京城的谣言多,不可信,也绝不准宫里的任何人互相打听传递,包括你我,特别是禁止在皇后面前乱嚼舌根,违令者贬为奴籍,重打二十板子,逐出皇宫。”
逐出皇宫,并不意味着就此获得自由,而是一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出宫就意味着死亡,而且是连一座坟都没有,随便用破席一卷丢在乱葬岗上,被野猫野狗野兽随意啃食的死亡。
管家一听是这种阵仗,一时冷汗下来也没顾得上擦,忙向容声问道:“到底是何种谣言,皇上至少给个准话,这···这人言难禁啊。”
容声想到刚才差点被陆倾城听到消息一事,不想再多言,只是和管家讲到:“言多必失,让下面的人嘴巴紧一点,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便让管家退下,让他自己琢磨去了。
容声看了看不远处陆倾城所在的房子房檐,内心满是忧虑和焦灼,又在原地怔了半饷,才甩袖离去。
———
几日过后,果然京城中处处皆是讨论周将丧妻之事的声音,就连宫内,也被这传言笼罩着,但又妨碍着上头的禁令,沉默又暧昧的氛围围绕在每一个人的周围,无论是在浣洗房还是在御膳房,即使是走在御花园,也能听到宫女们含糊暧昧的对话。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神医之妻呀。”
“嗷~你说那件事呀,我上次休假回家,听我家里人说了,可真惨。”
“是呀,年纪轻轻的,才刚成亲吧两人,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死了一个,太可怜了。”
“京城都传遍了,周神医多么精彩潋滟的人啊,收了这种打击,怎么受的了啊。”一位小宫女颇有些不满,“这老天为什么让好人没有好报。”
“哎,你小点声,最近宫里戒严,不许八卦,传播谣言可是要命的!”
那个大声的小宫女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的四处看了看,四周风景如画,安静得只有蝉鸣,见没什么人,才安下心来,与同伴说着话走了。
过了好一会,才从不远处的树木扶苏中里慢慢走出一个人,身影微颤,似是稳不住身形,向前踉跄了几步,才完整露出整个样子,却是前来御花园散心的陆倾城。
她近日来一直心头颤痛,找了御医来看,也没查出什么来,反而让近来一直很忙的容声更加心力憔悴,她心中烦闷,又不想再麻烦他人,就想随处逛逛,也没有带什么仆使,瞧见几个像是刚入宫的小丫头,心想逗逗她们,就随处躲了起来,谁能想到,竟听到有关妹妹的事,就更小心的躲着,仔细听了,心下大振,不用想就知道这周神医是谁,还有什么两人中死了一个?那个人是谁?陆倾城根本不敢想。
等到陆倾城恍惚的回到自己呆的偏殿时,迎面见到的就是她的贴身侍女,侍女见她面色难看,以为是她旧病发作了,连忙遣人去找容声,又唤来常驻再殿中的御医,一时偏殿中忙的人仰马翻。
侍女领着陆倾城走到寝房,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安抚她喝下,低声询问她出什么事了,但陆倾城一直呆滞的坐在哪儿,什么都不说,侍女无法,只能焦急的等待容声的到来。
不多会,只听外面一生“皇上驾到”,一群人在外面高呼万岁,容声忙着找陆倾城,随口叫了“平身”,一心只想往陆倾城房里冲。
等他进了房间,陆倾城才又些反应,呆滞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亮了亮,张口就问:“小雨是怎么回事?”
容声来时也想到陆倾城知道线报这件事了,心里也做了预想,该怎么安慰她,但等到看见陆倾城哪双满是祈求的眸子,就一时无言以对,盯着她的眼睛,呆住了。
这时御医也近房子中,和容声道了个“万岁”,就一直跪在地上,等容声叫他平身。
陆倾城悲伤的笑了笑,说:“容声,你不要再骗我了。”
容声难过又委屈的说:“我没有骗你,我,我只是。”
“好,那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小雨他们俩怎么了?”陆倾城面色带着灰白,面无表情,问他。
容声呆了呆,心想,这次可能是真的瞒不住了,就把陆倾雨去世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倾城。然后眼见着她面色灰白下去,似是坐都坐不住,伏在案上,猛烈的咳了起来,像是要咳出所有的痛苦一样,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坐在她身边的侍女看她用帕子捂住口鼻,又放开来,之间帕子上满是鲜血,陆倾城的嘴角也被鲜血染红。
容声被他吓到目眦欲裂,上前一把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把她平放在旁边的榻上,向身后大吼:“御医呢!来人!”
还跪在一旁的御医立刻自顾起身,坐到陆倾城床边为她把脉。待双手都诊了一遍,又让陆倾城张口给他看了看舌苔,想要问一问陆倾城身体的痛点,但此时陆倾城内心震荡,怎么问都不开口,也让人手足无措。
御医无法,只能仔细观察陆倾城的面色神态,借着自己以前的经验,缓缓的抚了抚胡须,才迟疑地开口道:“心神大振下,心火上炎,火伤肺气,促血逆流而上,得以咳血。”
又向容声拱了拱手,道:“陛下,可用朱砂安神丸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