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万个机会杀掉我,可是你没有,你的最终目的就在这里,你设计好了一切,让我跟着你走,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让我看到这些画面,让我知道,这个村子因我而发生了什么,你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要折磨我、羞辱我,更是为了让我在他们的坟前以死谢罪,对不对?”
“够了,夏青,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将我当做朋友,那好,你说,我为何要这么做?”赵祏狠狠的看着身前垂着头哭成泪人的夏青。
“因为……”夏青猛的抬起头来,直视着赵祏,“因为,画里那个被杀害的小男孩,就是你,我不知道最后是谁救了你,你又是怎么去的大宋做了王爷,可是我知道,你恨,你要报仇,因为你的亲人也在这个村子里,当你知道那个小女孩没死的时候,你心中想的便是一定要找到她,狠狠折磨她、然后再让她知道她曾经所做的一切,让她自己知道身上背负着多少条人命,让她在那些人面前忏悔谢罪是不是?如今你满意了,你开心了,我来了,我来为那些无辜的人偿命,只是求你,放过枸杞一家人吧,你恨的人是我,要对付的人也是我,他们都是无辜的。”
“既如此,夏青,你还等什么,快以死谢罪吧!你看看这个洞里的棺材,想知道为何都没有棺盖么?这里躺着的尸骨便是当年被残杀的老少妇孺,是你最亲最亲的人,她们带着残缺的身体,在这个阴森的地方已经等了你十六年了,没有棺盖,是因为她们死不瞑目,这个仇不报,她们永世不会轮回,她们的魂魄要看着你赎罪,你就是夏家村的千古罪人!”
冷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来没有留意,竟不知他们的身后已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神秘白衣面具人,而他身后,还有一群人,这一次,夏青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夏青的眼泪如珍珠般落下,低泣着:“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面具人冷冷一笑:“我身后这些村民,都是这些尸骨的夫君、孩子,当年他们在村外,才幸免于难,可是十六年来,他们为了自己的亲人得以安息,不得不每夜为她们超渡,抬着她们的棺木,为的是让她们再好好看看这片家园,夏青,你不仅害死了她们,还让她们十六年来不能入土为安,你说,你该不该死,该不该?”
“住口,青儿,不要相信他的话,只要我展某人还活着,无论是人是鬼,我展昭绝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展昭将夏青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夏青伸手掩住他的唇,轻声道:“十六年了,在我犯下如此深的罪孽后,上天还给了我幸福的十六年,已经厚待了我,我夏青是夏家村的罪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展大哥,如今我已生不如死,你若是真的对我好,便成全了我吧,我死后,是不配入土的,你便将我投入河中,唯有河水才能洗清我的罪孽,让我安心在天上静静的看着你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若有来生,我再也不期盼地久天长,只盼能回到你的身旁,哪怕只是做你的剑、你的马,也心甘如殆。”
“只是……”夏青看看面具人,又看看赵祏,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婉的笑容,她将匕首横在颈上,道:这一次我是彻底明白了,候爷,那三缺一的银衣护法,其实缺的那一个,就是你吧,苏羽只是你手下的杀手而已,什么不会武功,都是谎言,苏羽都能骗过展大哥,更何况身为四大护法的你呢!
“只是侯爷,展昭他们都是被我连累的,放了他们吧,我还有那一个请求,你若能做到,我夏青在黄泉下也会谢你。”
赵祏强撑住身子,昂起头,微微扬起唇角,对着夏青淡然一笑,不似过往那妖孽般的笑,也不是那不怀好意的笑,只是一种最清澈澄净如阳光般的温暖笑意,道:“是,你说得都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才是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从来就不肯信我一回,在你眼里,我的人品果真很差,既如此,我再辩解也是枉然,青青,你要以死赎罪,那我赵祏便赶你前面,以死证清白罢了,青衣,动手,别让夏姑娘,小看了你家主子。”
“侯爷……你不值得为她这么做,不值得……”青衣猛的跪下,不停的磕头。
“好,你抗命是不是,那我便自己了结吧。”赵祏猛的站起身,向一侧突出的岩石狠狠撞去。
“不要……”青衣、展昭、夏青还有面具人同时惊呼。
可为时已晚,赵祏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他只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如同一片落叶,轻飘飘的坠落下去,那种感觉不似直接撞上石壁后坠地,落地后他还未看清周遭的一切,便立时晕死过去。
而当赵祏撞向石壁,发出剧响的同时,与之伴随的,还有另外一声响声,响声十分沉闷,似乎是从洞底上发出来的,而那声剧响过后,赵祏便再没有了动静和声息。
所有人立即奔上前,借着长明灯的微弱亮光,查看赵祏,可让人奇怪的是,赵祏竟在瞬间于人们的眼前消失了,这个地方不大,地面平整,四周也没有棺木,无法藏匿,刚才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他撞向石壁,他那么大个人,怎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呢?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点踪迹都寻不到呢?
面对赵祏的离奇失踪,他们完全摸不到一点头绪,夏青看向面具人,他的目光愣愣的看着赵祏消失的方向,那种目光,绝不会是看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眼光。
尽管赵祏在她面前愿用死以表清白,可若说赵祏与此人当真毫无关系,夏青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们的演技太高,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局!
刚才那样的情形下,所有的人都慌作一团,可尽管当赵祏撞向石壁时夏青等人的惊呼掩盖住了一些声响,还是有两声巨响从石壁方向传来,并且当时所有人眼前一暗,应该是有风在那一瞬间吹动了石壁上的长明灯,可是这里已是山洞的腹地,哪里来的风呢?展昭临危不乱,尽可能的回想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不对。”展昭在几乎把刚刚的经过都快要回忆一遍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十分重要的一点,刚刚明明不是两声声响,而是三声!只不过因为三声声响,响起来的时间都差不多,而由于前两声十分大,这最后一声却比较小,几乎完全被压了下去,因此,如果不是有极为深厚的听觉和记忆力,是根本不可能察觉到这一点的,现在,四处都找不到赵祏,而那最后一声声响,似乎有些暗哑,如此说来……
展昭暗暗向青衣靠近,宽大的袖摆下他伸手在青衣掌中轻划了几下,又向花子潇和夏青使了个向前的眼色,除了夏青神情恍惚外,青衣与花子潇俱是聪明人,一看便知,展昭发现了什么。
在三人共同站在石壁前的瞬间,展昭突然伸手拿向最近的那盏长明灯,抛到青衣手上,同时与青衣暗运内力将四周的火光一齐吹灭,而在吐气的同时他已伸出手将夏青的纤腰一搂,另一只手则迅速按向那块突起的石壁,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四人脚底一空,同时向下坠去,待落地后,才发现地底是一些松软的泥土,而在泥土上早已趴着一个人,正是之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赵祏。
另三人依旧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看着展昭,而展昭则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这个洞中洞或许是侯爷不小心撞开的,刚才你们的心思都在别处,而我只是担心着青儿,不许她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所以脑中便格外集中,因此在你们大家都慌乱的时候,我才听出了一些不同之处。
仔细回忆后,我推断出这样的经过,侯爷想要撞山而亡,选中了这块突出的山石,谁料这块看上去并不特别的山石竟是一个机关,山石遭受到重撞之后,机关被启动,地面上的石门便自动打开,因此会有两声巨响,一声来自侯爷撞石壁的声音,另外一声则是石门应声开启的声音,石门开启后立刻便闭合上,所以开启与闭合的声音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听起来并无区别,而至于那第三声声响,则是侯爷落地的声音,因为地底是厚厚的泥土,再加上石门已闭合,所以听起来声音并不大。
青衣与花子潇连连点头。
展昭又道:“这个洞中洞十分的隐蔽,可能是当时挖掘别什么的时候留下的,说不定那些人也不知道这里还留有一个暗道,可我们是在他们眼前消失的,我想他们很快便会联想到其中的奥妙,因此此地也不易久留,既然那些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洞,那此洞应是许久都没有被开启过,因此这个洞若是完全封闭的,我们已经不可能还坐在这里说话,而是早就窒息而亡了。
“所以我想,这里一定是一个通道,路的另一边是个出口,而且出口并没有被堵上,所以才会不断有新鲜空气涌入洞中,既然留在上面必死无疑,我们不如赌上一赌,看看这条密道究竟通向哪里,若还是在村中,大不了再一死,可若是通向村外呢?那便是我们命不该绝于此处。
借着带下来的那盏长明灯,他们大致能看清楚地洞里的情形了,这个山洞有十分明显的人为痕迹,不光地面铺有厚厚的一层泥土,一边石壁都经过打磨,每隔一段,墙壁里便会有一个凹槽,凹槽里放着一盏油灯,灯里的油还十分清亮,山洞里布满了许多灰尘,到处都是白色的蛛网,看来确实已经尘封了许久,青衣上前将长明灯凑向油灯,油灯很快便被点燃了,借着火光望了过去,原来这条暗道并不长,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在暗道的尽头,不是出口,而是一间石屋,而且好像还比较宽敞,从这边看过去,根本无法将石室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里为何会有一间石室呢,而石室里又会有什么更加让人感到恐怖的东西,会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堆白骨在等着他们?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幻境、神秘的村民、满是棺材的山洞,恐怖已是家常便饭,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还能惊吓住他们了,便是突然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他们也能自如的冲着恶鬼笑出声。
怀着十分疑惑的心情,花子潇举着油灯在前,青衣背着赵祏,展昭扶着夏青紧跟在后向石室行去,他们缓缓向前,花子潇一面举着油灯照路,一面不忘将沿途的油灯一一点亮。
来到石室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石室很大,若说成是一个地宫,则更贴切。
但与暗无天日的地宫不一样的是,这间石室里透出很耀眼的光芒,难道有人在里面?几人对视一眼,花子潇颤颤说道:“屋里有人么?”
没有人回答,其实也无需再问,因为石屋内的光芒已将整个内室照耀得一览无余。
从外向内望去,能看到墙壁上刻镂着一些古怪花纹,一面石壁的上方,凿有几个小孔,以保持与外界的通风,原来这里不是出路,也是一条绝路。
所有的希望在瞬间破灭,他们终究还是无路可走,退回去是断不可能的,那便只能进入石室,说不定还能有别的什么发现。
一行人还是走了进去,只见石桌的正中间,放置着一个圆圆的球形之物,此物光芒十分夺目璀璨,将整个石室照耀得如同白昼,并透射出一种高贵华丽的感觉。
此物夏青和花子潇没见过,可青衣与展昭都并不陌生,这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而这颗夜明珠,青衣觉得甚是眼熟,忙走进石室,细细打量着这颗珠子,良久才喃喃道:“这不是八贤王随身而带的心爱之物么?怎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此言一出,夏青与展昭一同看着青衣,不约而同道:“八贤王?”
“青衣说得没错,我曾在八皇叔的卧房内见到过一颗与此物一模一样的夜明珠,只是这颗一定不是八皇叔手中的那颗。”赵祏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倒是每次都醒得及时。”夏青一脸玩味的笑笑。
“何以见得?”展昭侧目看向赵祏。
赵祏淡淡一笑,示意青衣扶他站在石桌旁,不无嘲讽的说:“如今本侯说什么还有人肯信么?有人不是早就替本侯定下罪了么?”
夏青将脸转向另一面,并不接腔。
展昭说道:“如青儿如言,小侯爷的确是有诸多嫌疑难以洗清,可至少到现在为止,展某的直觉告诉我,侯爷与此案无关,展某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也只能选择相信侯爷。”
“哈。”赵祏冷笑数声:“展护卫在开封府跟随包大人多年,没想到竟然是个依靠直觉办案的人,你们不是最讲究证据而不是直觉的么?”
“至少展某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侯爷涉案的证据,不是么?”展昭直视着赵祏。
赵祏笑笑:“你何不趁此机会,落井下石一番,假他人之手将赵某这个绊脚石除掉,如此一来,美人舍你其谁,岂不甚好?”
“侯爷说过,不会趁人之危,展某自然也不会,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展某不会给侯爷定任何罪,更不会假他人之手,行小人之事。”
“展护卫不愧是御猫,行侠仗义又小心谨慎,细致入微,不像某些草包……”赵祏瞄了一眼夏青,收了笑,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夜明珠,半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说道:“若说两颗大小、色泽一模一样的夜明珠,唯有辽国进贡给先皇的两颗,听八皇叔说起过,在之后与辽国和党项的战争中,他屡立战功,先皇便将这对夜明珠赏赐给了他,我曾问过八皇叔,为何他的身边只有一颗,他说,他是极喜爱这两颗珠子的,走到哪儿都会带在身边,谁也不舍得送,可是有一次,在出使辽国的时候,他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遗失了一颗,所以身边便只剩下了一颗,可有一次我贪玩,便趁他上朝时偷偷溜进他的卧房,拿到了那颗夜明珠,这才发现,那颗珠子上竟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晴!”
“当时我还年幼,并不知道这个晴字有何含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八皇叔在宫中与晴妃娘娘一见钟情,互生情愫,这个晴字,便是晴妃娘娘吧。”
“可是就在刚才,我才明白,原来八皇叔与晴妃娘娘并非是在宫中才相识的,而是,他们早便是一对有情人,你们看,在这颗夜明珠上同样还刻着一个字:俨!”
“八皇叔乃太祖爷爷第四子,他的名讳便是:赵元俨,所以,八皇叔的夜明珠并非遗失了一颗,而是做为定情信物,被送给了一个女子。”赵祏说罢担忧的看着夏青,皱紧了眉。
“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四处游走的花子潇似乎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
所有人都靠拢过去,石室的正前方有三扇禁闭的石门,墙壁四周耸立着一些高大的,石雕的烛台,除此之外便全部都是一层层的书架,书很多,而且落了很厚的一层灰,有些是很大张的树叶、有些是竹简、有些则是纸质的书,树叶与竹简的书籍已经腐烂了,轻轻一碰,便会化为尘土,纸质的书还未腐烂,却也呈现出一种暗哑的黄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陈旧与古老,而除了那颗夜明珠与这些散发着霉味的书籍,这个石室里便再没有其它物品。
但是,在这个停放死尸的山洞里,为何会有间书室呢?
在这个停放死尸的山洞里,居然会有间书室,而且还修建得如此隐蔽,然而根据种种迹象来看,这里似乎很久都无人来过,也无人清扫,甚至村民好像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开始翻动这些落满尘土的书籍,期盼着能在某一本书后再次发现开启石室的机关,或是在某一本书中记载着机关的位置。
根据这些书籍的外表来看,很可能从这个村落存在起,这里的许多书便存在了,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书里很有可能还记载着这个村落的起源与历代发展,而如果,他们能找到这方面的记载,无疑对解开这个村子的谜团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只是书很多,还杂乱无章,其中许多都是命理、星相和奇门遁甲之类的,而让他们郁闷不已的是,书上写的并不是汉字,而在他们看来不过只是一些毫无意义乱七八糟的符号,不过花子潇却十分开心,因为这里只有他才识得这些党项文字,若是能从中得到一些当地人治病的药方,无意于是他此行的最大收获,能看一眼,便是死也值了。
“你们看这边。”花子潇向大家指了指,众人一起看过去,只见墙头一个角落里有一个书架,这个书架是所有书架中最矮、最小的,但却打造得十分别致,其它的书架都是用普通木头打造而成,有的已经腐了,书甚至从上面坍塌了下来,而这个书架打造得十分朴素,没有任何花纹,也没有经过任何的修饰。
花子潇小心翼翼的用手抹去架上厚厚的灰土,装在里面的书,也是特别优待的用上好的桑皮裱过的,看来是些十分重要的书籍,花子潇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书,翻开来,书是纸质的,前面几页似乎被虫子,老鼠一类的东西啃咬过了,不复存在,剩余的勉强能看,却也是千疮百孔,不过里面的内容,他却是越看越惊。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花子潇才缓缓说道:“这是一本记载着这个村庄的书,书是一个叫夏芸的萨满写的,大漠里的人都信奉萨满教,而萨满奥姑便是神的专使,每一代才出一位,也称之为——奥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