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所有人大喊。
“贱女人,你怎么不去死,我们一起去死,去死去死一起去死!!!”夏青发狂的掐她,用脚踹她,手中拽下了她的一缕乌发,赵舒云披散着头发坐倒在地上,两旁惊呆了的侍卫才忙纷纷拔刀上前,夏青红着眼仍然没有停手,直到赵祏抱住了她。
夏青反身给了他一耳光:“你也去死!”
她想撕下这些人虚伪的面具,痛痛快快的骂上一顿,至于后果是什么,那就交给老天去安排。
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一个女人受到这样的对待,没有谁能够冷静得下来,她不甘心默默无声的走掉,就算被赶出去,就算被休掉,她也要好好的发泄完毕,哪怕给对方一口唾沫一个耳光。
让她这么难看,谁也别想好看。
赵舒云悄悄拨下头上的簪子,盈盈向她走来,对着夏青淡淡一笑,在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之中,顺手从她的脖颈处抹了过去。
烫热的冰凉过后,脖子上立时泛起了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夏青只觉得脖颈剧痛,脸惨白,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冷汗混着鲜血滚滚而来。
展昭等人俱被赵舒云的侍卫架住,动不得半步。
赵舒云不屑的斜睨着她:“不是很会拼命么?现在还远没到死的地步呢,果然装成想拼命的人都是胆小鬼。”
夏青双手按住脖颈,血从指缝中向下流淌,手指感觉到那热烫滑腻的感觉,竟给她一种历劫后的安宁感觉。
靠着墙,夏青缓缓坐了下来。
“想装死么?”赵舒云走上前来,似乎想要踢她。
夏青仰脸对她笑笑,然后看见她骄矜的脸上忽然而起的惊愕与惶恐,夏青一跃而起,血淋淋的手里握着半截碎砖已拍在她额上。
年轻的郡主骤然惨嘶起来,嘶声响彻长街,但那嘶声听在夏青耳中只觉无比畅意,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现在她满身鲜血,而她亦是血流满面。
这是女人间的生死相博而已,生命本来就是平等的,她想杀她,而她也只是做出拼命反击。
做了那般久的狗腿,能有这么一次,她终于敢对权贵进行对抗,于赵舒云,绝非幸事,但于夏青,已是死而无憾。
赵舒云紧紧捂住额角的伤口,鲜血不断从她指缝间淌出,有侍卫上前要为她包扎,被她一手甩开。
赵祏早已奔上前,撕下身上的锦袍,接过青衣递上的药粉,一股脑的撒在夏青脖颈上,轻轻包扎。
“给本郡主将她绑了,立即送去青楼。”缓过劲来的赵舒云怒不可歇,若不是被青衣制住,她真会冲上去杀了夏青。
“她是我的娘子,我看谁敢?”展昭怒声道,他没想到娘亲如此态度,本来这一切,他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但没想到他去迎亲之时,那个小郡主会来搅局,向娘亲说出夏青的身世和遭遇,那些他们曾极力隐瞒的不堪回忆,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生生的撕开,他能体会到夏青心中的绝望。
“青儿,”展昭上前牵住她的手,将红绸的一旁塞进手里,道:“今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可别误了吉时,你说得对,我是新郎,这门你能不能进,我说了才算,现在我要说的是,除了夏青,展某此生绝不她娶。”
“昭儿,你敢不听娘的话。”展老夫人看到一向孝顺的儿子,竟为了这个女人发这种毒誓,心中更确定,这个女人是个祸害,尤其是,她还让儿子受过伤,如今更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娶这样一个失了名节的女子,儿子一生都将抬不起头来,这让她这个母亲害怕,这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人不愿看到的,所以,她要阻止,她要阻止。
“娘,你难道非逼儿子做出选择么?”展昭神情忧伤,他曾以为从他将她带出桃林起自己便能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的天与地,再也不让人伤害她半分,却没想到第一个伤害她的人,是自己的亲娘,对她的誓言还未从耳边散去,如果,他现在对娘亲妥协,还有什么资格信誓旦旦地说要永远保护她呢?
“你……”展老夫人和儿子对视,她看出了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坚持,他的目光仿佛在说:娘,你真的不要我这个儿子了么?如果你不要她,那就是不要儿子我了。
“娘,请你接受她,好不好,不要听信那些市井流言,我向你保证,她真的会是个好媳妇的。”
“你这个逆子,如果你要选这个不清不白的女人,那就当我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展老夫人也赌气道:“既然你把我这个当娘的一片苦心不放在心上,为了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竟连娘亲也不要了,我要你这样的儿子还能干什么,若是包大人在此,也定容不得你这般不孝。”
展昭神色坚毅,屈膝跪下,以头着地,对着展老夫人道:“孩儿不孝,既然此地容不上青儿,那就此别过,儿子远走天涯,不论在哪一个角落,也定会祝福娘亲福体能永远康安,永享千年。”
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不顾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温柔的向夏青说道:“我说过,绝不会再离开你,我们走吧。”
虽然娘亲反对,但生米做成熟饭,过一段日子,娘亲的怒气平息了下来,能到时再抱个大胖孙子回来,她定然便能接受夏青了,那时,再回来请罪不迟。
“你……你……你这个逆子。”展老夫人见儿子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不要她这个娘了,当下气急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直直地倒了下去,立刻换来一片惊呼,展昭硬生生的顿住了身形,却强忍着没有回头。
展老夫人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微微睁开的眼神疲惫,她不到二十五岁便守寡守节,把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这中间的辛劳艰苦只有一个人暗自承受,还好,一向聪明孝顺的儿子是她的支柱,但如今,功成名就的儿子却为了一个女子将她这个孤老婆子抛弃了,让她情何以堪,她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连杀夫之仇她都放下了,可她是村里唯一拥有贞节牌坊的人,她怎么能够让儿子娶一个失去贞操的女子为妻呢,如果同意了这门亲,她与昭儿这一生都将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样的女子,在村里是要被浸猪笼的呀。
“我不是你娘,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子,罢了,你们不用走,我走。”展老夫人目视着夏青,疲惫地道。她心疼爱子,心知这一次较量,她已经输了,不是输在夏青手中,而是输在了自己儿子手中,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呀,是她的心头肉呀!
夏青半是绝望,半是惊悸,她就好像是只蝙蝠,不是彻底的飞禽,也不是彻底的走兽,站在那里,彷徨无措,如此可耻。
惭愧低头,无限委屈涌上心头,泪瞬间自眼眶之中跌落,她知道,她没有哭,只是泪水已不再受她的控制。
双手碰到了展昭伸过来的双手,牢牢握住,再不想放开,可是……
“你们都不用走,该走的人是我。”夏青忍住哽咽,难得平静的扯下凤冠,把它砸在地上,然后撕开那鲜红华美的嫁衣,也将它抛在地上,抛下一干呆若木鸡的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泪寒寒跌落,她努力咬着唇,犹自留着最后一丝的自尊与挣扎,告诉自己,没有了期盼,也能一样好好的活着,绝望了爱恋,人生依然有更美的风景!她努力挺起脊梁,努力忽视掉人潮中惊愕的眼神,努力——忘却他带给她的屈辱,努力不去在意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的疼痛!因为,已不知道痛为何物了……
最深最重的疼已经烙印在心上,忘了复苏,忘了感觉……
展昭只觉得耳边嗡嗡叫,她就这样走了么?呕……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在那件鲜红喜袍上绽开了一朵冷冷的梅花。
众人被这一吓,才回过神来,展老夫人更是被吐血的儿子吓得晕了过去,赵祏向青衣道:“你们好生照看着,我去追她。”说完几个起落,人已不见,一同不见的,还有苏羽。
开封府前立时乱做一团,谁也没留心一个人的阴阴怪笑。
天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乌云成片堆积在头顶上,七月初七,这个刘郎织女相会的大好日子,她却在杂草丛生的荒山上,用尽力气奔跑。
跑了许久许久,直至精疲力竭,现在她才知道,当日展昭毁婚是为什么,再答应娶她又是为什么,赵祏对她的收留是为什么,这些不过只是为了赎罪罢了,她现在不仅记得了过去,同样也没有忘记近半年的事,展昭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并不怪他。
展昭为了她甚至不惜与唯一的亲娘决裂,她很感动,可是她不能和他走,她不能让展昭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能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不能让他背负不忠不孝的恶名,同样,也不会让这个视清白为生命的男子娶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为妻,这对他不公平,她找不到一个理由是他应该如此做的,她爱他,所以不能让他毁在她的手上。
她只是想报仇,她想找到那个面具人,撕下他的面具,就算同归于尽,她也顾不上了,可是现在,她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看着苍茫无边的夜色,张口大吼:“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飘荡在茫茫夜色里,随风散去,留不下一丝痕迹,可心头的疑问如大山般压在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天爷啊,你想捉弄我就明着来,何必玩得这么阴……
怔怔想了一会儿,伸手缓缓地捂住脸,隐忍多时的泪水突然决堤而泄,为什么,每一次都差那么一小步便能美梦成真,再次与展昭擦身而过,怎能不遗憾,怎会不心酸,付出一份情感,总期望有所回报,总期盼能有个好的结局。
展昭不是负心人,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她,她怨不得他,怨天天亦不语,一切只能默默吞咽。
无数滴水落在了她的手上,夏青抬头看天,下雨了。
老天爷也真娇情,这种时候,总是会下几滴雨替落难人应应景的。
冷啊,怎么突然这么冷……这回再没有人温柔的从背后拥着她了,只得自己抱着自己的肩。
泪珠沿颊而下,她用力拭去,但下一波泪又滑了下来,她想装作不在意,可是心一旦交出去,又怎么轻易收得回呢?她也有她的尊严,可这样的爱,让她好委屈,爱情为什么会把一个自信满满的人,变得卑微了呢?
胡乱擦了把脸,咬了咬唇,觉得一股甜腥味,却不觉得疼,拖着疲累的身体,她在一处陡峭的山坡边上停了下来。
她成了人人耻笑的弃妇,想杀人都找不到该杀的人,而此刻赵舒云说不定正在展昭身边献殷情,笑话她的愚蠢,夏青一口气闷在心里,捡起一块石头奋力向山坡抛去。
“笨蛋,想不开也别跳崖啊!“
夏青还没弄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一把抱住。
“侯爷?”夏青看清楚来人,叫了出来。
混乱中,两个人从山坡上摔了下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要寻死,有一点骨气好不好,世上的男人除了展昭,都死光了么?”赵祏将她护在怀里,但这处山坡实在过于陡峭,夏青身上仍被碎石划了好几道口子,她泪眼向苍天:“你错了,我没有打算为任何人死,我只会为自己而活,我不过站在那里吹吹风,淋淋雨,如果你不出现,我根本不会从上面掉下来!”
赵祏抓住一块石头,停住下坠的势头,而后身体一轻,带着她优雅的飞下去,再优雅的落地,最后暴力地敲了她一记爆栗:“丫头,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
夏青抬起头,笑着问:“赵王爷,赵侯爷,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恨你呢?是谢你将我从地狱中救起,还是恨你的见死不救呢?”夏青的笑容惨淡得仿佛是二月的雪,苍白冷冽。
“你到底是想起来了!”他的眸子漆黑深邃得望不见底。
看着无言的他,夏青不顾一切的说道:“你处心积虑的把我留下,然后和赵舒云串通好要在今日整我是么?你们到底要想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之极的女子,你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粉碎我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说一次,你爱信不信,舒云的事?本侯自会查清楚的,至于串通整你,本侯日子过得还没有这么无聊。”他的脸色铁青着,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再说下去,可是夏青一口气闷得早已快憋坏了,谁让他还送上门来,她偏偏要说:“我也许应该感激你,毕竟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可是你救出的也不过只是一个躯壳而已,你明知道我日后会承受更大的痛苦,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一切,我没有了清白,至少还有自己,我可以走得远远的,可是现在,我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名节、脸面,什么也没有了……”泪水缓缓流出,与密密的雨水混为一体。子
那些不堪的回忆终于随着刺痛的心而复苏了,那让她自我封闭的意识终于也随着记忆而一起回来了,那日他若肯伸出援手,让她进府暂避,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亡了羊才想要补牢,她不但不会感激他,只会更恨他,她恨他,不顾一切。
“你恨我?”赵祏只是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寒气慢慢的散去,竟让夏青看到那从不曾见过的无助与恐慌,只是,这一切,都晚了……
夏日的山坡竟冷得刺骨,狂风袭来,那彻骨的寒气将她的衣裙扬起,那一刻,她自己都觉得很悲壮。
“是!我恨你!若不是你,我还在走街串巷说书卖艺,很辛苦,却开心,因为你,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是你——呜呜呜……”赵祏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出声,一阵狂风刮过,他把她按到了一堆杂草后面。
他说:“那边山坡有人。”
是的,有人,在夏青那个角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三个面相妖娆的银衣男子手持银刃,在空旷的山谷下站立,那身银衣,夏青并不陌生,更怪异的是,他们的脖颈上挂着纷繁的饰物,脸上绘着一株形态各异的槐花,花分别是白黑紫三种颜色,他们持着剑转圈,每走一步,就有清脆的铃声传入风中,夏青往下看去,原来他们雪白的脚踝上果然挂着一串铃铛。
赵祏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党项人。”
夏青看向赵祏道:“为首的那个男子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对了,是一个姓罗的小倌,原来那日他骗了我。”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三个妖孽般的男人,可是真正让她挪不开眼睛的,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
苏羽的眉目,便是在一群同样漂亮的男人中,都是出类拔萃的,一双只要是人看了都会瞬间失神的眼睛,他的五官特别精致,却又带给人冰冷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