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陵又在坐立难安之中,焦急地等了三天。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打听消息,只好干等着,继续每天问现在的医生,孩子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医生翻来覆去自然还是那一套说法,最后都有些不耐烦了。
“看您也是明理的人,想想这样的病,即使现在确实是在好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即使您每天问个十遍,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既然医生都说了这样的话,顾少陵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每日在书房里摇头叹息。
所幸,韩雪还在自己的身边。
顾少陵这样想着。
因为最近几日各样的事务繁杂,顾少陵已经好久没有跟韩雪说上几句话了。再加上公主在旁边,随时可能把顾少陵叫走,他们即使想要多说几句话,也不方便。
公主倒是完全不想看见韩雪,即使韩雪前段时间,经常主动要求照顾孩子,却被公主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不信任韩雪,看对方上下左右怎么看都不顺眼,也不相信韩雪是真心愿意帮助孩子的。
正巧这天,公主找到了新的玩意,被吸引去了兴趣,叫顾少陵这会不要来打扰。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顾少陵终于有机会和韩雪亲近。
两人在房里挨着坐下,都还没开口,韩雪此时的眼泪,却已经如同珍珠一般,簌簌地往下掉着。
“这些年来,实在是……委屈你了。”顾少陵,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汉子,无论是受伤,还是看到战友的牺牲,都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然而如今,他却眼眶湿润了。
“少陵,我不委屈。”韩雪轻声说着,“我丝毫没有觉得什么委屈,只要能和你相守,这些都没有关系。”
“即使是这样……”顾少陵的眼中,积蓄着越来越多的泪水,“我本来的想法,只是希望能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平平静静地生活。虽然从前也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但经历了这些事情,我都看开了。这些事情,都如同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从始至终,能轻易地把你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我又何苦来哉。”
“不能这么说……”韩雪的双手轻轻地捧着顾少陵的脸颊,温柔地看着他。
“你瘦了不少。”她叹息着。“要多吃点好的补补,我今天就去给你做个炖鸽子……从前家里人教我的菜谱,到现在我还记得做法。”说着韩雪就要起身去做饭,却被顾少陵制止了。
“不必,我现在还不饿。我们先多待一会,过了今天,谁知道……唉。”
即使是在这样的二人世界里,顾少陵也不敢直接点出公主来,毕竟隔墙有耳。
韩雪被顾少陵给说服了,在他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好。”她轻声道。
“我知道,你是对我太好了。”顾少陵看着面前的人,“你也瘦了,这段时间,你也一定很辛苦吧。”
韩雪摇头,“我怎么辛苦呢,这些事情,我无非是身为当家主母,持家本身就需要做的。你也没有给我多什么负担。”
“不……”顾少陵再一次长叹了一口气,“我是这样想着……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没有办法把最好的给你。我本以为,能够靠自己的打拼,给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然而事到如今,我所希望的,以及我所希望给你的,都落了空。首先是我最大的愿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已经是无法实现。顾家的家境,现在也是大不如前,丫鬟仆从也所剩无几,还要更加地辛苦你。我呢,面对这样的局面,却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简单地劝她改变主意,都没有办法做到。”
顾少陵握住了韩雪的手,“我觉得,到现在才这样想,自己是不是很没用?这样的自己,何苦你还要留情于我?又或者你只是出于不忍心的缘故……不忍心在这种时候离我而去?”
韩雪此时已经几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顾少陵拿手帕为她拭去满脸的泪水。
她举起一只纤纤玉手,按在顾少陵的嘴唇上。“这样的话,以后可再也不许说了。”
“……”顾少陵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我愿意和你相守,也是因为你这个人的缘故,至于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我是并不在意的。我相信,我也知道,你的心中只有我一个。其他人……他们要说什么,做什么,也并不是你我能有办法的。如果我们能够做到的话,那就不会有……”
韩雪没有说完,又忍不住掉下了几行眼泪。这“其他的人,其他的事”,自然指的是公主,他们虽然都没有点破,但两人都很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顾少陵听了她的表白,也是连连拍手叹息着。“我也只是……只是想到……你跟着我,受了这样多的苦,却没享过一日清福,我实在是……唉……”
公主的存在,对他们来说,虽然并没有影响顾少陵和韩雪之间的感情,相反,却让他们之间更加地亲近,也更加信任了。毕竟,有了这样一个共同的“敌人”,或者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的存在,虽然两人独处的时间少了,但所谓的心有灵犀,却更加懂得对方的心思了。
缓了好一会,韩雪又继续说着,“并且,我也希望你能善待公主的孩子。别的不说,孩子生到这世上,并没有任何过错,而且还那么小,就生了这样的病,我看着也不忍心。”
“这是自然,”顾少陵点了点头,“不用你说的。虽然有些……,但是我并不会对孩子有偏见。我前几日已经找了宫里管事的太监,让他们跟皇帝递个信,看看能不能把太医给请出来一位,时常给孩子看看病。这样,也希望他能好得快些。”
顾少陵顿了顿,又说,“如果孩子的病好,大概我能够说服她?我是希望能够带着你一起的……”
韩雪摇摇头,“没关系的。我能等。无论如何,我都能等下去,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你不会愿意和我长久分离。你有这份心,少陵,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了。其他的,我并不需要,你放心。”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顾少陵这样想着。
虽然前路有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但是,知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会有动力继续走下去。
“我不想看你哭,我想看你笑。”顾少陵轻轻地说道。
“好。少陵,那你答应我,你也要笑。”韩雪点头答道。
两人相拥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终于破涕为笑。
等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顾少陵终于等到了消息,从宫里传出了旨意,让黄太医出来,给公主的孩子看病。
顾少陵听到这个消息,盘算着,这可算是及时雨,因为现在的这位医生对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加上公主的意见也多,急需太医的权威意见。
太医按时来了,因为是公主的儿子的缘故,自然也是尽心尽力,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难以脱身。虽说他知道如今权力极大的太子,对公主以及顾少陵都看不顺眼,但毕竟都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帝哪天又转了性子,总之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才是最稳妥的。
顾少陵仍旧是跟着太医,不停地问长问短,直到黄太医一再向他保证,孩子如今并没有危险,只需要按时调理,一定能好转起来,顾少陵才稍微放了点心下来。
他决定听从管家的建议,先把家中账目理理清楚,如今账目上的问题也多,而且本来钱就不够使用,加上这也是个躲着公主的好由头。
这样,顾少陵每天处理各项事务,时不时派人去打听孩子的情况,却不敢经常亲自去看,怕公主又不给他好脸色。
既然黄太医都说了,孩子的情况还好,那他们总能离开了吧?顾少陵这样想着,再次去找了公主。
却没想到,公主听了他的话,又发了一通脾气,还说顾少陵不管孩子死活。
顾少陵想来想去,也无法可施。
这天他上朝去的时候,碰上了从前相熟的同僚邵劲松。二人本是从前顾少陵在军中的时候相识,比起一般的朋友来说,情谊更为深重,按照俗话来讲,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然是互相信任互相帮助。
皇帝叫太监宣布了退朝,众人纷纷三五成群地散去,顾少陵也迈开步子准备离去,一想到公主,他十分地心烦意乱,既不想在皇宫里久留,也不想回家面对公主。
此时,邵劲松却叫住了顾少陵。
“啊,是邵兄。”顾少陵一抱拳。邵劲松比自己年长一岁多点,所以称兄。
“顾贤弟,可要小心啊。”邵劲松叹了口气,“愚兄最近几日,刚刚听人说了些事……”
邵劲松看看四下,示意顾少陵往前多走走几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顾贤弟移步。”
直到二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邵劲松方才停了下来,仔细看了一番四周,确定不可能有人来此处,方才对顾少陵点了点头。
顾少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邵劲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贤弟,既然此处无人,愚兄就直接说了吧。朝中那位与你积怨已久,这事是众人都知道的。然而愚兄前日听了些风声,他若是与那人合谋……”他微微点头,向顾少陵身后的方向示意。
“这就奇怪了。邵兄也是知道的,如今我已经并无实权在身,除了有个驸马的身份之外,可以说跟一个普通的无名小卒没什么区别。就这样,难道还有什么危险吗?”
“实话说,愚兄也并不了解。只是最近凡事都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邵劲松摇了摇头,“愚兄也只是想,防患于未然,总归是比马后炮来得好些。”
回家之后,顾少陵再次陷入了沉思。这究竟是为什么?太子难道还有更多对付他的计谋和打算?
一时间,既然没有更多的线索,顾少陵只得暂时先把此事放在一边,如今他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考虑。
在此之后,他又一次找到公主,希望公主能至少考虑一下,但公主仍然一口回绝。不仅如此,顾少陵现在连韩雪都难以见到,只能经常安排厨房做些滋补的食物,给韩雪送去,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担心公主会因此对自己生出更多的不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