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月想要说话，但是身上的剧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所有的安排，在听到耳边百姓们质疑的声音后，渐渐地开始不对劲。
不该是这样的！
他受伤也不过是轻微的刺伤，假装重伤倒地不起，由身边的护卫护送他去后面，借此离开县衙。
不仅得了民心，同时不用去巡查，忍受那些难闻的气味。
现实是……身边到处都是百姓的质疑。
顾寒月很心痛，不是心痛百姓们的质疑和猜测，而是质疑他的计划居然夭折。
不仅夭折，甚至开始出现反弹。
“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来赈灾的吗？为什么连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放过？”
“是来屠城的吧？看看他们……亏得我们刚才还这么护着他们，其实不过是一场戏！”
百姓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几句话，原本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的百姓瞬间被刺激了。
什么？
他们听到誉王遇刺，不顾孱弱的身体跑过来想要支援，结果呢？
现在被告知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是誉王为了得民心的一个局，当他们是什么人？
所以，他们期盼的，觉得可以依靠的，其实根本不存在吧！
百姓们不愿去相信，但是看着前面的兄弟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再护卫的长剑下，他们的心一点点变冷，一边边发寒。
“我们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们好骗，就因为我们无知，就因为我们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所以就该由你们践踏？”
“不！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
“我们不服！”
“兄弟们！反抗起来！”
“反抗起来！”
“反抗起来！”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为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为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为我们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
一声接一声的愤怒嘶吼，一声又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哭，一种在混乱中猛地爆发的崩裂情绪，很快感染了所有人。
黑衣人将誉王快速抱起，一边后退一边避开那些蜂拥而来的百姓。
护卫们连忙挡在他跟前，想要用手中的长剑挡住这些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的百姓。
但是，没用！
根本没用！
他们疯了！
是真的疯了！
相较之前他们因为感动誉王的维护，蜂拥而来想要护住誉王的英勇不惧，如今的他们因为觉得被算计被利用，变得无所畏惧。
看看身边倒下的同胞，看看一个有一个被护卫的长剑刺穿的胸膛……
死，有何惧？
他们真的该死吗？
不！
他们不该死！
该死的是这些戏弄他们的所谓的朝廷的人！
是护卫！
是誉王！
是借着赈灾的民义，煽动他们过来帮忙，不过是为了演戏让他们看的伪君子！
杀了他们！
必须杀了他们！
否则……心中怒火难平！
否则……身边倒下的兄弟姐们难以安息！
否则……他们这辈子只能由着他们戏弄由着他们宰割！
血染的身躯，狰狞的脸庞，血泪合成的液体，他们只知道要让这群混账东西付出代价！
告诉他们，他们虽然如同蝼蚁一般，可也不是没有尊严！
至少相较于高高在上的王爷重臣，他们无所畏惧！
因为，他们原本什么都没有！
或许原本是有的！
有老人有小孩，有妻子有兄弟姐妹！
山洪来了，带走了一切，连带着最后的尊严，也要被这些人剥夺！
负面情绪一旦产生，如同春日野草，生生不尽。
脑中闪过的是这些年来，家中青壮年被征走采矿，运气好的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也仅仅只是孩子勉强能够上得了学堂。
运气不好的，青壮年死在光矿区内，别说有赔偿了，他们甚至不敢去问为何会死。
因为官府一向凶横又强势，说那是他们自己操作失误，做工不细致，甚至还弄坏了里面的东西，官府没让死者家人赔钱，已经仁至义尽！
赔偿？
呵！
有人去讨赔偿，结果呢，死在了牢中。
官府放下话来，谁都不许去收尸，否则是和死者一样的下场。
那时候他们怕死，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从山洪中捡回一条命，再回想之前被欺压的一幕幕，心中的愤怒和恨意，如同穿墙烈火，一触即燃，一点就炸。
“杀了他们！为我兄弟报仇！”
“杀了他们！为我大哥报仇！”
“杀了他们！为我三个儿子报仇！”
“他们死的冤啊！我甚至都没见到他们的尸首！”
“我也没见着我大哥的尸首！”
“我的夫君……成亲后不到三日就被征去采矿了，到现在我的孩子三岁了，从未见过他！孩子高烧不退，我没有钱在药房外面苦苦跪了三天，看着我的孩子在怀里一点点变得冰冷，看着他们高高在上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我恨啊！”
“我的儿子！不过十八岁就被他们带走了！他甚至都还没有娶妻，我们老苗家的独苗苗啊，送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因为我要个说法，还狠狠打断了我的脊椎。儿子死了，我也残了，我以为这已经是最惨的。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还不知足，还要利用我最后的一点善良！我恨啊！”
“我的弟弟，因为我本从小体弱多病，看不了重活，是我的弟弟代替我进了矿区。一去五年，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否还活着！我想去矿区看看我弟弟，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就因为我提了一句，他们就直接将我弟弟拉出来，当着我的面杀了他！说不是要见他吗？现在好了，带着他的尸体走吧！我恨啊！”
……
一声声，一字字，声声悲痛，字字泣血！
这就是他们信任的朝廷！
这就是他们依靠的朝廷！
这就是他们供养的朝廷！
凭什么？
“杀了他们！我们要自己做主！”
“杀了他们！我们要报仇！”
“杀了他们！为我们的后代不会再被他们揉捏璀璨！”
“兄弟们！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