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华城郊外,顾寒庭从灾民安置点出来,脸上温润的笑容依然在,只是一双眼睛变得分外深沉。
“找到了吗?”
徐元良摇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顾寒庭看了看他,再看看蔚蓝的天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算了吧!”
西秦国现在是多事之秋,若是将她强行留下来,只会让情况变得更棘手。
与其现在他两头顾不上,不如先好好将西秦国整顿过来,再做打算。
“随本宫再去看看灾民还需要什么吧!”
顾寒庭声音平和,似乎没有半点儿情绪。
徐元良眼底神色羞愧,低头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一个士兵忽然拖着一个人到了徐元良后面。
“太子殿下,抓到鲁行了。”
徐元良一愣,快速转身,下意识询问。
“顾大夫呢?”
那士兵有些懵,完全不明白抓到鲁行和顾大夫有是没关系。
顾寒庭转过身来,面带微笑看着士兵,声音不疾不徐,非常温和,轻易能让人放松。
“在哪里抓到的?就他一人吗?”
士兵神色有些激动,快速报备。
“在离五里坡那边,就他一个人,当时混在乞丐堆里企图逃走,不过脚上被铁链锁着,根本跑不了。”
士兵有些尴尬,这显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帮,否则他们也不能抓到鲁行。
徐元良几乎在瞬间肯定:“殿下,一定是”
顾大夫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顾寒庭淡淡一笑,伸手拍了一下士兵的肩膀。
“你们做得很好,来人,带他们下去领赏!”
后面有侍卫上前,两人拧其昏迷不醒的鲁行带走,一人上前笑看着士兵,非常温和客气。
“辛苦了,这边来!”
士兵受宠若惊,虽然听多了太子殿下平易近人的温和形象,但是亲自体会,又是另一种感觉。
“这都是应该的!”
顾寒庭微微一笑,笑容亲和,如春风般让人心情舒畅明丽。
“告示已贴,鲁行被抓到,你是功臣,该奖!”
士兵又是欢喜又是感激地道谢之后,跟着侍卫离开。
——
简陋的房屋中,顾寒庭站在窗前,背对着徐元良而立。
“弄醒他!”
徐元良点头,一盆冷水泼过去。
地上昏迷不醒的鲁行一个激灵,猛地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眼睛通红,眼底的血丝细密交错,非常吓人。
视线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看到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男人。
修长的身姿,矜贵的气势。
“你是……贤王殿下!”
鲁行反应极快,跟着一骨碌儿爬起来,根本不知道脚上还有铁链子,又跌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下官知罪。”
这话说完,鲁行再次爬起来跪好,一个劲儿地告罪。
而背对着他而立的男人,一直没说话,甚至根本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想到朝中对这位贤王的好评,还有贤王在皇上跟前的得宠程度,鲁行知道,现在他只有死死抓住贤王这棵大树,他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至于他为什么一醒来就出现在这里,脚上为什么有铁链子,他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心中的惶恐不安已经上升到极点,只盼着贤王能给他一个安慰的答复。
“王爷,下官知晓的不仅仅是誉王在铁矿银钱上做手脚,甚至包括那些私兵,下官也知道他藏在哪里,平日里什么时候去训练。”
“王爷,下官知道下官作恶多端,罪不可恕,但是……但是求王爷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有关誉王的罪行,除开千金堂和鸿运堂的运作,其余的下官几乎都知晓,求王爷给下官一个机会!”
鲁行说完,再次磕头。
不一会儿,额头就破了,鲜血贴着他的皮肤往下流,本就带着污渍的脸,这会儿更是惨不忍睹。
因为鲜血的原因,看着有些恐怖。
双眼血红,气喘如牛。
“王爷……”
顾寒庭慢慢转过身来,依然立在窗前,距离地上的鲁行有五步远。
他穿着白色的锦绣华服,上面银色的花纹看起来精致非常,滚着浅色金边,上面绣着四爪飞龙。
鲁行的瞳孔,猛地一缩。
“太子殿下?”
顾寒庭垂眸,分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鲁行有一种站在云端,仿若天人一般。
尤其是那双深邃的黑眸淡淡看着他的时候,似乎唇角还带着一抹浅笑,可是他的背脊无端地冒出冷汗。
到了嘴边想要再次求饶的话,好像被什么卡主,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眼前恍若天人的男人,声音清雅地开口。
“南城县七万四千三百五十八人,如今剩下仅三千零七十,身为南城县的父母官,两万一千二百二十八条人命!”
“鲁行,你让本宫,拿什么宽恕你?”
顾寒庭每说一个字,鲁行的身体就紧绷一分。
顾寒庭的话说完,地上的鲁行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一点点匍匐在地上,最后变成了直接趴在地上。
垂着头面颊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
“南城洪灾,誉王赈灾,却趁机炸毁矿山起兵造反,两万一千二百二十白条人命,鲁行,本宫宽恕了你,你的良心能安?”
“又或者说,你能够活下去,带着这一身伤痛,背负着两万一千二百二十八条人命的良心债,每日每夜在这些人凄惨呼救声中度日……”
鲁行动都不敢动了,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自从矿山爆炸,整个难民安置点尽数被埋,灾民血肉模糊之后,他每日每夜惊惶不安。
根本不敢合上眼睛,一合上眼睛,似乎就看到无数的百姓冲着他张牙舞爪而来,让他还他们的命来。
死吗?
他害怕!
可是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每日受着良心的谴责吗?
不!
他杀的人还少吗?
良心的谴责,呵,那是什么玩意儿?
求生的欲望让他的眼睛有了光彩,缓缓抬头看向顾寒庭。
“太子殿下,求您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怕当牛做马,下官也会感激您。”
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此刻再卑微又如何,只要活着。
顾寒庭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似笑非笑。
“你确定你要活着?”
鲁行毫不犹豫点头,他必须活着。
他的家人还等着他,哪怕不能再坐拥权贵荣华,他也得考虑自己的妻儿老小。
顾寒庭瞧着,忽然温和一笑。
“好,本宫答应你!”
不知为何,在听到顾寒庭这话的时候,他应该格外开心的,心底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