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寝前,皇上还依在靠垫上,看着御绘司送来的臣女图。
福泰领着宫人们在帐外检查宫灯和炉火。帐内的宫女将各处物件都整理齐备,才先后退了出去。
安康端了安神茶,放在龙榻前的桌案上,将旁边的烛光又调亮了些,才坐在榻前的脚凳上,整理着皇上看过的一张张的画图。
当看到章司姳所排位的图时,皇上不由得说了一句:“这是刻意摆了‘百鸟朝凤’的站位吗?”
安康已经看过这些图,也知道皇上正在看着的是哪一张,所以说道:“是啊,皇上,章相千金果真是煞费苦心。”
“但是朕怎么看着这张画有些奇怪呢?”
安康于是侧身看去,问道:“皇上觉得哪里奇怪?”
皇上指着画中的臣女,说:“若是‘百鸟朝凤’,为何她们看似都朝向章司姳,但怎么感觉身子像是拧在那里的呢?”
安康解释说:“皇上,那是因为有几位臣女的肩膀和脚尖,并非朝向章相千金,所以整幅画显得没有秩序,站位方向也不一致。”
皇上又看了看站在最后面的冷月心,忽然纳闷说:“是朕的执意才有所感觉,还是果真如此,你来看看,这些臣女像不像是都朝向了冷月心?虽然章司姳刻意站在了高处,而冷月心站在最低处,本应是凤首高昂,凤尾落垂,朕却看着反倒犹如凤下磐石而首垂尾扬呢?更有这个英将军,奇葩的不在队列里,坐在冷月心的侧边,又身着盔甲熠熠生辉,彷如凤首之上的翎羽。”
“奴婢看这张的时候,也是如此感觉,”安康微笑道:“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章相千金的刻意,却成就了冷相千金的无意,只英将军的离队一抹,也足以破坏了章相千金的构图意思,也应是成就了冷相千金的最重要的一笔了,凤首何以分辨,唯凤翎最为关键,有凤翎处自然就是凤首,奴婢只是论画,其他不敢妄议。”
“‘百鸟朝凤,凤朝龙。’”皇上不禁又再念起,说:“百鸟朝凤,是所谓人心,章司姳跋扈,连武臣之女都背道而驰,再看文臣之女,簇拥在冷月心身侧,即使她只站在最后面,也抵不住人心所向。”
“皇上,这会儿多数文武臣公子还都聚在七殿下帐中打牌喝鱼汤呢,冷相千金也在,原本御帐并不大,说是后来文臣千金们也都去了,奴婢在想,热闹是热闹,这么多人是如何坐下的呢,难不成都站着喝鱼汤?”说着,安康笑了。
皇上听了,却又再看起这些画,找了许多张,但叹道:“冷月心的目光,似乎是在看着画师们,太子当时坐在哪里?”
“侧边。”安康回道。
“凤会朝谁呢?”皇上兀自喃喃道。
安康说:“作画自然是要目视前方,皇子们都在侧边。”
皇上听了,不禁叹道:“自从十年前,太子不足二十岁,朕就开始张罗甄选太子妃,几批臣女都已先后出嫁,有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偏偏朕的太子大婚迟迟未成,太子已近而立之年,不能再等。”
安康端了茶,将画都接了过来。
皇上托着茶碗,却思绪良久,说是操心太子的婚事,不如说是担心,虽然冷季冬也不知冷月心是否心有所属,但皇上却隐隐不安,只能寄希望于一切顺遂。
宫灯摇曳在夜风中,秋凉更重了。
睿馨帐中却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消停下来,此时客人们喝足了鱼汤,过足了牌瘾,也都各回各帐休息去了。
冷月心却慢了一步,还在收拾帐内的满地狼藉。
宫人们进进出出,也尽快收拾着,扬起帘子的时候,睿馨看见外面的天色,感觉已经太晚了。
于是对冷月心说:“冷医女,本殿有些不适。”
冷月心听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忙碌,赶紧来到了睿馨的毡垫前,坐下来,问道:“殿下哪里不舒服?”
“头疼。”睿馨说,但却并不躺下,而只是盘腿坐着。
冷月心担心问说:“需要小女去请梁御医吗?”
睿馨只说:“傍晚的时候,那半碗药还有吗?”
“有。”说着,冷月心转身将矮桌上的药罐端到了炭炉上温热。
帐中的宫人们还在继续忙进忙出,且需要时时的掀开帘子,所以凉风进出频繁,冷月心以为是夜风令睿馨不适。
所以她赶紧对宫人们说:“帐内这些明日再收拾也不迟,各位今日都辛苦了,赶紧去歇息吧。”
“是。”宫人们知道时辰太晚,所以也都赶紧退出去了。
睿馨立刻说:“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累吗?作画整天,又闹了整晚,还忙着御医司的事。”
冷月心端着温热好的药罐,倒药入碗,她知道傍晚的时候,睿馨用药不多,所以直接将药罐留下了。
“殿下喝了药,小女就告退了。”冷月心说着,等药略晾。
“我自己会喝。”睿馨目光低垂的坐着,看似并无困意。
夜深人静,冷月心却心里涟漪,所以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打算参加之后的狩猎吗?”
“我就算了吧,”睿馨其实也正在寻思这件事,告诉说:“我已经跟梁御医说了,他明日回禀龙帐,就说我不宜参加狩猎,所以我会提前返回别苑。”
冷月心听了,却心里滋味不同,一方面希望他留下,因为相处时光难得,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尽快返回宫中或者别苑,修养内伤。
“殿下…”冷月心些许的仓促,听说他要走,她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做太子妃吗?”
睿馨奇怪的看着她,提醒说:“明日你还需早起去御医司准备药膳,如果被太子看到你黑眼袋一对,是不是更无望太子妃了?”
“小女心里犹豫,最近吃不好也睡不好。”冷月心的无奈表情。
睿馨看得出她的压力,所以心疼在所难免,只不过他不能多说很多,或许现在的相处,已经是对她不利了。
所以睿馨只说了一句:“回宫之后,你还是不要再继续做医女了,要选太子妃的人,整日奔波在御医司,似有不妥。”
听这,冷月心却跌落的眼底,因为不做医女,她也再无借口常见睿馨,所以她忽然的落寞。
睿馨不等药凉,端起来直接灌了下去,然后径直躺倒,面朝里。
“小女告退。”冷月心看着他的背影,即使只是背影,她也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