簿梓荣低头瞧了一眼,想要收回手却被恭长故紧紧握住,任凭她如何也不让抽离。
“皇上的命令,臣妾自当遵从。”
恭长故仿佛是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冷淡,只是淡淡一笑:“去换身衣裳。”
簿梓荣微微一怔:“什么?”
自顾自的瞧了瞧自己这身红黄交艳的九凤朝拜裙,不知有何不妥。
簿梓荣终究是按照恭长故的要求,换上了一身常服,便连发间的珠宝玉钗也摘了下来,换上了看起来稍微寻常一些的花钿。
马车徐徐驶出皇宫大门,想着那今日满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出发。
簿梓荣略有询问的望向恭长故。恭长故却仿佛是没看见一般,只是抬手将她紧紧揽在了怀中,一个字也不曾说。
马蹄哒哒,渐行渐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住,恭长故扶着簿梓荣下了马车。
夜幕已经落了下来,街上满是火光闪闪,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头顶,有兔子,有飞鸟,叫卖嬉闹声不绝于耳,竟是花灯会。
恭长故拉着簿梓荣的手向人流拥挤出走去,簿梓荣这才从惊呆中缓了过来。
人潮拥挤,来来往往,恭长故的手却拉的紧紧的,似乎生怕她走失一般,一路上不停的有人碰撞,她险些跌倒,却被恭长故一把揽进了怀中,一瞬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然而在川流不息的众人眼中,这个场景便变成了——一对碧人月下相拥,四目相对间满是柔情万种,郎才女貌果然十分相配,每个人都不由回过头去多看上几眼,就连小姑娘也要红着脸偷笑几分。
谁会想到,眼前这一对看上去寻常无比的男女,竟是当今的皇上与皇后?
簿梓荣脸色微红,推开恭长故兀自站好。
恭长故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反而一把将她揽进了自己怀中。
那淡淡的熏香气息钻入鼻中,簿梓荣竟鬼使神差的没有再次推开他。
“梓荣,纵然这世间有百媚千红,可你当知我心,所钟是何。”
那声音低沉沙哑,顺着耳朵一点一点爬进了心中,一路走过七经八脉,通达全身,竟渐渐涌起了一股暖意。
簿梓荣听着他趴在耳畔轻轻解释着,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温柔的解释给她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没有丝毫的推脱,错了就认错,误会就摊开。
她听着,轻轻闭了闭眼,双手覆上他的背,仿佛这一瞬间就是永恒。
直到他说完所有,顿了半晌,又轻轻朝着她的耳中吹了口气,温热潮湿的触感夹杂着那句轻轻的:“我爱你。”
感情之中最怕的便是误会和不分辩。
这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了,簿梓荣想着。
皇上一连多日都宿在了簿梓荣的宫中,几乎是有空便往那里跑,而她竟然也愿意留下他了。
肖衣麓气的又砸了许多东西,方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的吩咐着:“去,随我去孙贵妃宫中。”
一旁看着满地碎“黄金”十分心疼的小婢女,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去准备。
“簿梓荣,你别高兴的太早。”肖衣麓冷笑一声,眸中似有戾气。
和解两个女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一个共同敌人。
这一点,肖衣麓和孙贵妃知道,簿梓荣自然也知道。
“娘娘,这丫头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簿梓荣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青丝凌乱,随手抻过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一看便是刚刚起身,她望着堂下跪着的一个小宫婢,那小宫婢正颤巍巍的,连头都不敢抬,一看便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当下心中了然。
“抬起头来。”
她尽量缓了缓自己的声音。
这样夜半扰人清梦的事情,甚是讨厌。
小宫婢犹豫着,缓缓抬起头,眉目清秀,她看着,脑中细细回想,正是她宫中的人没错。
“奴婢……奴婢是去解手的……”小宫婢的手紧紧抓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微微发白,本应如葱的指甲,却不知为何黑漆漆的。
“胡说!解手哪有鬼鬼祟祟的!奴婢分明看见……”
簿梓荣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问道:“你是从哪发现她的?”
她在宫中这样久,什么样的理由借口没听过?如今已是实在不想再听了。无论什么样的借口,辩来讨去,左不过都是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往往才是最重要的。辩解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她着实是没什么心情听下去。
后宫是最为藏污纳垢的地方,左不过那些手段,莫不如直奔主题,还能多睡上几个时辰。
“东边小门旁的树下,奴婢见她鬼鬼祟祟的,便……”
“赏。”簿梓荣捏着眉心,只缓缓吐出一个字,打断了她的话。
告状的小宫婢先是一惊,接着便面露喜色,叩头谢恩。
簿梓荣盯着堂下那几乎快要哭出来的的宫婢,偏过头,对身侧伺候的宫婢说了两句什么,那宫婢便行礼退下。
堂内安静的可怕,小宫婢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眼角余光细细观察着簿梓荣,生怕她下一秒便会下令将自己拖出去乱棍打死。
可簿梓荣的面上却是淡淡的,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只是斜靠在暖榻上,露出微微的疲态,似乎是困极了。
“娘娘。”刚刚出去的宫婢很快便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小人。
簿梓荣瞧了一眼,不由轻笑一声。
厌胜之术。
果然,后宫的手段,翻来覆去,左不过也就这样几种。
堂下的宫婢登时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要昏过去,连忙在地上叩头:“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簿梓荣轻轻蹙起眉头,暗叹一口气,她还什么都没说,这样着急喊冤,岂不是不打自招?
年纪这样小,终究是见过的风浪太少。可这后宫中,从来就没有怜悯可言。
“奴婢真的冤枉啊……”
小宫婢叩头倒是叩的极为认真,那光洁的额头砰砰的砸在地上,连砸几个,便要砸出血痕,眼泪滚滚而下,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冤枉。
这后宫里,喊冤的人永远数不胜数。
能这般苦心孤诣设计她的人,又能有几个?
除了肖衣麓还会有谁视她如死敌?
簿梓荣想着,被那喊冤的声音闹的颇为烦躁,挥了挥手,声音冰冷无比,透着满满的不耐烦:“将她拖下去,处理掉。”
小宫婢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簿梓荣会问都不问便要处死自己,当即开始哭喊,叩头叩的更加用力,血顺着鼻梁淌了下来:“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寻常遇到这样的事情,主子至少都会威逼利诱一番,然后便会有奴婢扛不住诱惑或者是扛不住酷刑便招了出来,作为人证指认,好歹还能得一条生路。
可簿梓荣显然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她已经受够了肖衣麓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她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处死一个犯了事的奴婢,又有谁会过问?更何况,她真的是清白的吗?
簿梓荣面上挂起一丝冷笑,看来她真的要好好警告一下肖衣麓了。
次日,簿梓荣早早便传了旨意,令肖衣麓前来请安。
她斜靠在暖榻上闭目养神,任身侧的宫婢轻揉着头,眼下的乌青说明她昨夜实在是没睡好。
而另一边,肖衣麓不情不愿的接了旨意,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皇后的懿旨,她作为后宫嫔妃岂有不接的道理?
到底她簿梓荣是六宫之主。
肖衣麓深吸一口气,让阴沉的面色显得稍微平和一些,才跨进她的宫门。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簿梓荣轻轻嗯了一声,抬了抬手,示意她平身。
肖衣麓瞧着她那模样,心下却冷笑,难掩面上的不屑。
簿梓荣挥了挥手,屏退了宫婢,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与肖衣麓两个人。
熏香淡淡的钻进鼻中,倒让簿梓荣原本有些烦躁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些许。
“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妾前来,所谓何事?”
她望着簿梓荣那张脸,想起她从相国寺回来,还替换掉了自己在医仙阁的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有什么好的?偏偏恭长故事事都要护着她!
簿梓荣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堂下笑的一脸僵硬的肖衣麓,声音却是淡淡的:“你做了什么好事,本宫都知道。”
肖衣麓冷笑一声,知道?知道她还会有心思叫自己来?怕是早就哭哭啼啼一状告到恭长故那里去博取同情了。
“本宫不想追究,也懒得追究。”簿梓荣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眸中似乎有冰芒要直射肖衣麓的胸膛,“本宫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肖衣麓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双美目闪着光,一副何其无辜的模样,心道,想必是她没抓到把柄,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吓唬自己一下,好让自己露出马脚,正如了她的意。
想着,她的声音反而更加柔了几分:“皇后娘娘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听不懂也给本宫听着。”簿梓荣合了合眼,有几分不耐烦,“你与你父亲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当真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肖衣麓的面色终于变了,不再是小白兔的乖巧温顺,取而代之的而是阴沉狡黠,她盯着簿梓荣,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宫会亲自告诉皇上。至于你——”簿梓荣顿了顿,轻笑一声,“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