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桓笑着没有说话。除了这样一些有的没的琐事外,旁的一切,比如当年黄金沙那样的混战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受伤了吗,伤得重是不重,他统统不提。
御婉问了两次,见他不欲多说,这就不再多问。
幼年母亲亡故,父亲另娶,更多时候都是两兄妹相依为命,如今久别重逢,竟然没有半点生疏之意,胡天海地说了一通,御婉心里的郁结总算散了不少,眉眼也明媚了几分。
玉子桓见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跟九鄢相认?”御婉不问玉子桓竟然还活着,为什么不以御穹的身份回来,而是要捏造出来一个玉子桓成了天瀚的国师。她不问,不是不好奇,只是相信哥哥这样做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可是她却不得不替纪九鄢问这样的一句,“你可知道,九鄢一直在等你。”
玉子桓垂下眼帘,“我知道。”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年在落山,除了御婉,他听得最多的消息就是关于纪九鄢的。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他几乎都知道。
包括纪九鄢出征南蛮,跟着纪凌珏在南蛮东征西战立了无数战功赫赫。包括纪九鄢又拒绝了多少媒婆说亲打跑了多少的爱慕者,直到再无人敢上门。
更甚至他亲眼见着已逝的桀王求娶,先皇有意赐婚,她却甘愿冒着大不韪的罪名也要跪地请求退婚甚至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这是怎样的一个誓言一个承诺,她怎么就敢轻易地说出口。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冲上去问她,问问她是不是疯了,他哪里值得她这般相待。他御穹,如今是个连过去都不能承认的人,哪里还有资格得她这般相待。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却什么都不做。哥哥,你这样做九鄢该有多伤心。”她不相信御穹对纪九鄢是无心的,他连安平王府世代只传王妃的南离玉海棠簪都给了纪九鄢,谁敢说他不是起了心思想迎娶的。
“郡主,姐,姐姐……”
御婉回头,这声音由远而近,就快到眼前了。“是阿棨。”
“我暂时还不能向他们表明身份。”玉子桓点点头,他就那样带走了御婉,御棨自然会担心的。“日后我自会向九鄢解释清楚的。”对于纪九鄢他也是满腹的对不住,如若可以,他也想尽全力保她一生欢乐无虞,只是如今还有太多的万般无奈。
“你的脚不方便,早些回城。”玉子桓身影一闪就没了踪迹,御棨追赶而来,也只能勉强见了个衣角。
“郡主,你没事吧。”
见御棨急得满头大汗,还有些气喘,御婉心上一暖,嘴上确实不饶他,“你叫我什么?”
“……”
“再叫声来听听。”御婉凑近他,勾了勾手指。
御棨撇开头,故作镇定,“郡主。”
“另外一句。”御婉不满,撅起嘴,“我告诉你啊御棨,别给我装傻,快点叫。”
“……”御棨面上微囧,赶紧转移话题,“方才那人是谁?”
听见御棨问,御婉心上一惊,“你看见了?”
御棨点点头,虽然御婉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发现了御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有些担心是什么歹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御婉却是很快平复下心绪,浅淡一笑,语气里带了几分怀念,“一个来看望父王母妃的故人罢了。”
眼见御婉无常,当真是一副遇见多年未见的故人情怀,便不疑有他了,“天不早了,回城吧。”
御婉伏在御棨背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小亭,亭子里空荡荡一片,气息全无,看来那人是真的走远了。
他是去了左峰,还是回了京城?
这样一想,御婉回城的心思就更迫切了几分。只是她知道因为过往的经历,御棨这孩子心思灵敏得很,稍有松懈就会被他窥去心思,便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着急,故意与他玩闹。
“阿棨,叫声姐姐来听听呗。”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御棨还是有些别扭,耳根微红。
“那不算,我要你正正经经地喊我一声姐姐。”
“……”
“别装哑巴啊,快点。”
“……哪有人逼着人家喊姐姐的。”这像话吗?
“不就是我吗,快点。”你不喊姐姐才叫不像话!
“……”不叫。
“快点。”叫不叫?
“你别挠我痒痒,哈,那里别碰别碰,哈哈,御婉你到底知不知羞!”
……
回了城,御婉刚下马车第一眼就看向隔壁的国师府,正好一辆稍显华丽的马车扬长而去。
管家迎了出来,顺着御婉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宫里来的马车,来请国师进宫的。”方才国师正在他们王府做客,还是他把宫里来传旨的人引进去的,
御婉点点头,本来还想跟玉子桓在说会什么的,既然要入宫,来日方长,她也不急。
“对了,郡主,世子,府里有客人。”
“客人?”若是萧湛这些相熟的人自然不需要管事特意说声客人的,但御棨想了想,这几日他好像没有收到要上门的拜帖,“是什么人?”
“来人只报,是栗阳萧洪。”管事面色有些难看,照规矩没有拜帖是不能让人随意进出王府的,只是那位客人是随着萧湛萧大人来的,他自然不敢拦着。
听说是栗阳萧洪,御婉就有些明白了。“萧湛过来了?”
“是,正在郡主的听水榭。”说到萧湛管事也是头疼的。这听水榭可是郡主的闺房,这萧大人每次来都要往里面闯,怎么拦都拦不住。这次更好,把那个客人也给引到了听水榭中,他不能赶不能拦,委实难办啊。
御婉点点头,便是知道了,便让御棨送她回听水榭。
御棨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这栗阳萧洪——
“萧洪不是栗阳萧氏这一代的家主吗?”他们王府跟萧氏三代似乎都没有交集的,怎么突然就上门来了。
“还不止如此。”不错嘛,成了世子才多久啊,连栗阳萧氏这样就不在朝的家族都了解到了。
御棨有些不明白,莫不成是他的了解出了问题?
御婉笑,“别担心,不是你的情报出了问题,只是你没往那个人身上想罢了。”
听水榭就在眼前,只是院门紧闭,门外正聚着几个人,除了被惊动的四房的婶母外,还有之前见过的萧晔、萧阳、萧燕三兄妹,以及一位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若是仔细瞧,也能从中年男人的眉眼间寻出几分与萧湛相似的神韵。
不用问,御婉也知道这就是栗阳萧氏的家主萧洪了。
“郡主和世子回来啦。”见到御婉御棨姐弟回来,四房婶母也是松了口气,她并不清楚萧湛与栗阳萧氏的瓜葛,但里头的萧湛铁了心不出来,这外头的父子怎么劝都不走,到底是郡主的闺阁外,她实在是难办得很。
“有劳小婶母费心了。”御婉请了一安。
四房婶母自然是不敢接御婉这一礼的,赶紧侧身避开,“郡主回来就好办了,好好说话,别吵啊。”
“小婶母放心。”让人送小婶母回去,御婉这才扫向萧氏父子,视线最后落在萧洪的身上。
萧洪也是有眼力的人,再加上方才四房婶母与御婉的一番对话,立马就猜出了御婉的身份,“草民见过婉郡主、棨世子。”
萧洪身后的三兄妹也是一礼。
御婉盈盈一笑,半扶起萧洪,“令嫒很快就是我宣平哥哥的王妃了,何须如此多礼。”
“承蒙太后看重罢了,草民不敢在郡主面前僭越。”身为萧氏一族的家主,萧洪也算是将自己的身份放得够低了,更何况御婉与萧洪而言还是一个晚辈。
御婉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心里便对萧洪的态度有了了然,“您是来找阿湛的?”
听见御婉直接唤萧湛为阿湛,萧洪也是惊了一惊。
从栗阳来的路上,他也曾听人说过萧湛是跟随御婉出征北地立了战功才有的如今的官职身份,御婉也一直待萧湛不错,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不错。听说这听水榭还是这位郡主的闺房……
“草民恳求郡主让草民见一见我的儿子。”
御棨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洪,一时失语。
御婉却只是笑,歉意十足,“本郡主并不曾阻止您与儿子见面不是吗?”别说得好像是她不肯让萧湛跟你们萧家相认一样好不好。
“可是,可是……”萧洪看着那紧闭的听水榭,哀叹一声,若是在萧湛的府上,他还可以拿父亲的身份闯上一闯,可这里是听水榭,是安平王府,他哪里敢轻易动作。
“阿湛既然不愿意见您,我也没有法子,您还是先请回吧。”
“郡主,还请郡主让我们进一进听水榭。”萧晔扶住萧洪,向御婉恳求道。
御婉却是不为所动,仍旧客气地道,“很抱歉,听水榭不接待访客,诸位若是有心当个客人,安平王府自然会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请诸位移步会客厅吧。”
御婉这句话说得明白,若肯移步,那便是客人,王府自然会好生招待,若不肯移步,就是存心捣乱,会发生点什么就别怪她了。
御棨虽然满腹疑窦,但也从御婉的话中揣摩出了萧湛的态度。怕是萧湛与这栗阳萧氏的关系是不大好的,所以姐姐才会这般的不客气。
既然和萧大哥的关系不好,那跟他们安平王府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但是表面客气还是要的。
“诸位,会客厅在这边,请跟我来。”
“我父亲与大哥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萧燕一贯不喜欢萧湛的,不过是一个贱妾生的野种,真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千里迢迢来自取其辱,“不过是想进你的听水榭而已,开一下方便之门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