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极好，透过半合的窗户透了进来，吵醒了熟睡中的纪平安。
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纪平安第一感觉就是身边有人。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一咕噜跳起，警惕地看着趴在床边熟睡的人，待看清楚后，呆怔在原地。
御婉一向浅眠，纪平安这么大的动作她自然不会一无所察。
“醒了？”浅浅言道，御婉好笑地看着一脸呆怔的纪平安，像极了纪凌珏的小脸上摆出纪凌珏不会摆出的呆怔表情，让人不自觉会将这一副样子套到那个男人的脸上。
好嘛，御婉承认她有点恶趣味了。
“肚子饿吗？先洗漱吧，洗完下去用早膳。”御婉拍拍脸蛋，让自己脸上的笑意不要太明显，去旁边拧了帕子过来。
很快就要七夕了，夏渐渐深去，洗脸的水打的是冷水。
御婉没有要给纪平安擦脸的意思，拧干了帕子递给他。
纪平安静静地看着御婉，没有去接。
若不是纪平安还小，就冲他这么直喇喇地目不转睛盯着她瞧，御婉都要将帕子甩他脸上了。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纪平安摇了摇头，从床上下来，接过御婉的帕子，小小声说了句谢谢，自己擦干净脸，洗了手外加漱口。
“好啦，走吧，下去用早膳。”将洗脸的帕子洗干净晾在架子上，御婉领着纪平安往外走。
走了两步，就发现纪平安并没有跟上来。
御婉回头，那孩子在看她，用方才那样的眼神，似乎探究，似乎迷茫。
“平安在看什么？”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平安沉默一下，道，“你长得好像我娘。”
御婉心头惊了一下，她本来就没有打算瞒着纪平安什么，原本就想与他说了，但她从小就不在这孩子身边，怕太突然了，他接受不了。
而现在，现在这孩子说，你长得好像我娘。
一句我就是你娘啊，御婉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纪平安踌躇一会，揪着衣角思量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分，毕竟她是花花的娘亲，不是他的。
可是，可是纪平安按捺不住心头的那点渴望，她太像了，像爹从不离身的手帕上绘着的娘。看见她，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忍不住想，如果他的娘亲还在多好，他肯定愿意日日赖在娘亲的怀里，永远不离开。
御婉忍不住鼻头酸涩，眼眶红了，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纪平安那小心翼翼的请求，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心疼了，这是她的平安啊，她的孩子，她也渴望着想要亲亲他，抱抱他，再也不跟他分开。
御婉蹲下身子，朝他展开双手，纪平安几乎没有犹豫的，小跑着就扑进了御婉的怀里。
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夹着同样淡淡的奶香。
“娘。”浅浅的声音几不可闻。
御婉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就生怕多跳了一下，就会惊跑了怀里的孩子。
“平安，娘好想你。”御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明明拼了命地告诉自己，现在还太快了，会吓到孩子的，缓一缓，再缓一缓，等孩子适应了你的存在再告诉他真相。
可御婉忍不住，平安那声浅浅的娘，或许只是唤出了他心中的渴望，而不是她，但御婉就是忍不住了。
纪平安僵住了，那双像极了御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是不是，叫错人了？
虽然她跟娘长得很像，可是娘不是死了吗？
明明，姑姑、萧家舅舅、小舅舅，还有讨厌的禁他足的皇帝舅舅，他们都说娘已经死了呀。
纪平安知道的，爹虽然没有说，但是娘确确实实死了，只是爹不肯承认而已。
“你……”认错人了。
纪平安想要挣脱御婉的怀抱，却在抬头的瞬间对上她的眼睛，明亮的星眸里水雾弥漫，却清楚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这双眼睛……
“好像。”
纪平安鬼使神差的，就伸出了手，覆上她的眼睛。
待他的手覆上那双眼，指腹沾了她的泪，微微湿了的时候，纪平安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惊惶地收回了手，“对不起，我……”
御婉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很像对不对？”
纪平安好像被她这句话迷惑了，当真就不离开了，小手软软的，覆在她的眼上。
真的好像。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真像你爹。”伸手替他拂起额角的发丝，御婉的声音里充满了怀念，似乎在透过纪平安看见另一个男人，“而你的这双眼睛，像极了我。”
小手一僵，纪平安一脸错愕地看着御婉。
是，很多见过他和爹的人都说，他长得像爹，活脱脱就是爹小时候。而认识娘的人也都说，他的这双眼睛，像极了，娘。
“娘……”可是娘不是已经……
“我已经死了。”御婉看着他几经变化的脸色，又想笑，又是感慨。
果然还是孩子啊，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摸摸他的头，御婉笑言，“他们都这么说的是吗？”
纪平安点点头。
“那你是相信他们呢，还是信我呢？”
纪平安不知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信爹，但好像也愿意相信她。
“那么，就跟我一起去北地吧，去见你姑姑，你的小舅舅，到时候让他们告诉你，好不好？”
纪平安歪头，“为什么不是回京城找我爹？”从孤山镇回京城不是更快一点吗？
“因为你爹现在已经不在京城了，而娘有点事情，得先去一趟北地。”御婉摸摸他的脑袋，“你爹的本事大着呢，你擅离京城这么大的事，瞒不住他的。”
纪平安忍不住红了脸，因为他不乖的事好像被娘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御婉冲他一眨眼，俏皮道，“因为娘以前，最常做的就是翘家啊。”
纪平安怔了怔，有点回不过神来。
娘以前也跟他一样？
这种感觉，好像不赖耶。
“好啦，走吧，舅舅和花花在下面等我们很久咯，该下去吃饭啦。”御婉去牵纪平安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纪平安有点小纠结，“舅舅？”他的舅舅好像有点多。
“嗯，姑姑有没有告诉过你，除了御棨舅舅，你还有一个亲娘舅，叫玉子桓的？”
“玉子桓！”对了，花花就说过她的舅舅叫御子桓，原来是玉子桓啊。
想到花花，纪平安原来已经不纠结的眉心又纠结了起来，“花花是我妹妹吗？”
“是。”
“可是，她不是……”花花不是才六岁吗，可是娘和爹是八年前分开的，他今年正好八岁，那花花就不是爹的……
“啊！”脑袋挨了一记，纪平安吃痛。
御婉好气又好笑，“人儿小小，想的倒是挺多。”
“花花是你的表妹，是你姨母的女儿，也就是三叔外祖父的外孙女。”御婉解释道，“花花的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爹又在出海经商的时候遇上了海难，也没了。那个时候我在蜀地洛山解毒，三叔外祖父怕我寂寞，就把花花抱来给我作陪。”
认真说起来，那段难捱的日子还是花花陪她度过的呢。几次九死一生，都是那孩子在她的床头一遍一遍地喊着娘亲，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总是让她觉得好像平安就在她身边一样，支持着她捱过一次次的毒发。
“花花是个可怜的孩子，也是个乖巧的，平安是哥哥，以后要护着妹妹啊。”
原本听到说这么多年都是花花占了他的娘亲，纪平安还有些不高兴的，但一听说花花的亲爹亲娘好早之前就没了，跟他没娘的时候一样可怜，纪平安就一点也舍不得生气了，不用御婉说以后也会对花花好好的。如今御婉这么说了，自然也乖乖应了。
两人到了楼下大堂，果然玉子桓和花花已经坐在那儿了，早点也差不多上齐了。
“舅舅，花花早上好。”纪平安最先打了声招呼。
花花人小单纯，没觉得纪平安这样称呼有什么不对，回了一声平安哥哥早上好，就拉着他到自己身边坐下，给他介绍桌上那些好吃的早点。
玉子桓可就不如花花平静了，呆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答应他。
“这就相认了？”一脸怀疑。
御婉一脸淡定，“嗯。”
夹了桌上刚上来的虾饺，平安和花花一人一个。
“谢谢娘。”花花回了御婉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纪平安还是有点别扭，娘这个称呼在嘴边转了几圈，才淡淡吐出，“娘。”
啪嗒一声，玉子桓的筷子落地了。
花花鄙视地看了眼舅舅，吃饭连筷子都抓不住，比花花差多了。
被鄙视了的玉子桓，“……”
“他就一点怀疑都没有？”这孩子也太好说话了吧？这分明就是被拐了还能帮着数钱的节奏。就这一点，就绝对不像纪凌珏，也不想御婉，反而有点像御棨……
御婉细细想了想，给了个比较中肯的答案，“也许这叫做，母子连心？”
玉子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