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好吗?”包子铺前,花花扯扯纪平安的袖子,小脸纠结。那玉佩对他而言不是很重要吗?
“没关系,等我到了北地,找到姑姑,姑姑会帮我赎回来的。”纪平安其实也纠结的,但纠结来纠结去,也还是只有要么会京城,要么咬牙走下去两条路可以选。“给你,吃吧。”
买了包子,纪平安给了花花一个,另一个自己咬了一口,“真香。”他就不知道包子也可以这样好吃,不过还是比不上家里的芙蓉糕好吃。
“没有娘亲做的好吃。”花花咬了一口,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纪平安没好气地去抢她的包子,“那就还我。”
花花迅速闪开,“不要,这是你给我的。”
“那就不要嫌弃。”
“好嘛。”再咬一口,满口都是包子,说话都是含糊的,“平安哥哥,你家在北地吗?”
“我家在南蛮,南蛮你知道吗?”纪平安抓抓头发,问道。
花花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你家不在北地,干嘛要去北地啊?”
纪平安看着手里的包子,吃在嘴里觉得味道都变了,眸色黯黯,“我也不知道去北地做什么。”去北地只是一念而起的想法,当时他就想着能够离开京城,他不喜欢京城,也不明白为什么爹每年都要回京城。他想去北地,那是娘待过的地方,小舅舅说娘也喜欢北地,不喜欢京城。
“我想,去找我娘。”
“平安哥哥的娘在北地?”
纪平安摇头,“我娘不在北地。”
“那你干嘛要去北地找?”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娘在哪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纪平安有些落寞,心里升起的彷徨就好像潮水一般,也要将他吞没。
是呢,他根本不知道娘亲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还要去北地呢,娘亲根本不在那里啊。
“平安哥哥?”似乎是发现纪平安情绪不对了,花花歪头凑近去看他,“你不会哭了吧?”
“谁哭了呀!”纪平安炸毛,狠狠咬一口包子,撇开脸避开花花探究的视线,含糊地道,“你才哭了呢,哭得那么可怕。我是男子汉,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懂不懂。”
花花不懂,她觉得流血比流泪可怕多了,“哦。”
包子吃完了,两个人就坐在街角的台阶上休息,就这半天时间,纪平安带着花花从城南大街走到了城东大街,腿都快废了。
晃荡着两条小短腿,花花眼睛就眨都不敢眨地盯着来往行人。
舅舅在哪里呢,舅舅,舅舅……
“舅舅!”
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落榻的客栈,房间里空空的,还没有人回来。
花花探头探脑看了一圈,就是不敢进去。
玉子桓笑她,“现在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舅舅,花花不是故意跑开的。”她就是看着那爷爷画的糖画好看。
“嗯,所以你放心,娘回来了也就骂你两句而已。”玉子桓摸摸她的脑袋,“现在,让客人先进来吧。”
花花很不满意这个回答,但也没有办法,“平安哥哥,我娘亲不在。你先进来吧。”
玉子桓倒水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花花牵着那个男孩进来,正靠在一起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也不知道花花说了什么,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男孩很快就移开了,玉子桓却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舅舅?”花花叫了好几声,最后干脆用吼的,才把他的神智唤了回来,双手叉腰,一脸的不高兴,“舅舅你在想什么呢,花花都叫你好几次了。”
“没什么,就想着你娘怎么还不回来。”将倒好的两杯水递给孩子们,玉子桓坐在一旁,“我刚刚听花花叫你平安?”
“是,我叫纪辰念,平安是表字。”在外人面前,小魔王纪平安还是乖乖的。
“纪……”玉子桓的手不露痕迹一抖,眼睛紧紧盯着这孩子的眉眼,纪辰念,纪平安,他是纪平安。
不会错的,这张脸,这双眼,像极了纪凌珏,也像极了阿婉。
几乎不用怀疑的,只要看到这张脸,认识纪凌珏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个孩子的身份。
玉子桓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努力使得自己看起来平静,他不能吓到孩子,在这个孩子对他的身份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我可以叫你平安吗?”表字,都是亲密熟悉的家人朋友叫的。
纪平安也没有拒绝,在看见花花舅舅的第一眼,他就没有陌生的感觉,就觉得,这个人,他应该认识的。可偏偏他不认识。
“平安要去哪里呢?怎么一个人在孤山镇?”
若是纪平安在大一些,或者孤身闯荡的经验多一些,或许他就能听出玉子桓话里的不寻常了。
没有询问他家在哪里,没有询问他的家人,直接就问了他的去处和缘由,这哪里是一个不清楚对方情况的人会问的问题。
但现在的平安听不出来,所以他老老实实回答了,一点戒备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戒备的,只是他相信花花,或者说他愿意去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我要去北地,去找……”
“平安哥哥要去找他的娘亲。”花花抢答道。
玉子桓先是一怔,他是知道纪平安身份的,也知道纪凌珏一直没有再娶,所以纪平安说的娘亲肯定是阿婉。只是,为何是北地。
“哦,花花又知道?”故意逗着花花,玉子桓道。
花花小脑袋一扬,因为这事她知道而舅舅不知道,所以颇为得意,“当然了,我还知道平安哥哥的娘亲不在北地,但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娘亲。”
玉子桓先是心上一痛,下意识地看了纪平安一眼,见他情绪低沉,却还在勉力笑着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乘载的哀伤和迷茫,让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沉痛。
玉子桓面色微沉,轻喝道,“花花,跟哥哥道歉。”
花花也许是被舅舅的脸色吓到了,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态度十分诚恳,“对不起平安哥哥,花花不是故意的。”
花花抓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塞到纪平安手里,“哥哥吃了糕点,不生气好不好。”
纪平安其实没有生气,他知道花花不是故意的,也知道花花说的都是事实,但他还是看着手中的糕点有点纠结,他不喜欢吃甜的,非常非常不喜欢。
“哥哥是生气了吗?”花花见纪平安迟疑着不肯吃,以为他是很生气很生气了,鼻子抽抽,又要哭了。
纪平安可不敢惹她哭,连忙哄道,“没有没有,我吃,我吃就是了。”
纪平安将糕点送到嘴边,就要咬下,玉子桓抬手制止了,看向花花道,“好啦花花,别为难哥哥,哥哥不喜欢吃甜的。”
纪平安微怔,看向玉子桓,为什么他会知道……
“好了,娘亲应该快回来,花花还不快去接娘亲,或许娘亲一高兴,就不生花花的气了。”
“真的吗?”真是好骗的小孩子,立马就忘了平安哥哥是不是在生她的气,蹦跶着就跑了。
到了门口,果然就见娘亲从楼梯口上来了。
花花回头看了一眼,舅舅好像在跟平安哥哥说话,于是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扑哧扑哧跑到娘亲面前求抱抱。
“娘亲,娘亲,舅舅在跟小哥哥说话,娘亲跟花花来一下好不好。”拉着娘亲就跑,花花的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华灯已亮,夜漫漫长。
站在客栈房间的窗前,孤山镇的万家灯火熄得很早,花花很累了,早早便睡下了。
门扉轻响,玉子桓推门进来,又轻轻合上,走到她的身边,“花花睡了?”
“嗯,今天太累了。”这要是放在平时,花花现在还在闹腾呢,“那个孩子,平安他……”
“你果然知道了。”毕竟他跟纪凌珏长得太像了啊。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一直攥在手里的玉佩被摊开在玉子桓眼前,晶莹的绿玉没有过于繁复的花纹,镂空雕刻着一个纪字,“这是九鄢的,没想到她给了平安。”
提到纪九鄢,玉子桓看着那枚玉佩,也是久久收不回视线。
抓住玉子桓的手,将玉佩放入他的掌心,“哥哥,你还在犹豫什么?”
“阿婉……”
“不是说,平安要去北地吗,那便去吧,我们一起去。”八年了,够了,她已经活着回来了,那就没有在避着的必要了。“哥哥,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甘心受着的,真的。”
“安平王府也好,北地长平军也好,甚至是纪凌珏的那一剑,都是我设计来的,所有的一切,不怨纪凌珏,不怨哥哥。”
“你要回他的身边吗?”玉子桓看着她问。
“我还活着,活着回来了,自然是要的。”子母丹毒没有要了她的命,那一剑也没有要了她的命,她御婉福大命大,那为何不能回到他的身边。“在那之前,我想先跟平安好好待一段时间。”她的平安啊,出生没多久就被她送去青桐关的平安,这辈子,她还没得及好好看看他,抱抱他,陪他说说话呢。
就让她自私一下吧,先陪平安去北地。反正得到消息,纪凌珏也会到北地去寻平安的。
就当做是,给他的一点惩罚吧。
这么多年,竟然一点怀疑她的生死都没有,未免也太相信她的人品了吧。
玉子桓突然有点同情纪凌珏了,却也不会阻止御婉做什么。
只有他知道,阿婉的这一句我回来了,包含着多少的艰辛和痛苦。
这八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阿婉是以怎样的咬牙坚持于心不甘坚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