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平王府里炸开锅了,因为云南王小世子突然消失了。
被四夫人耳提面命了半夜,处理了半夜公务索性就宿在书房里的御棨第二天被照顾纪平安的侍女吵醒,迷迷糊糊的脑袋浆糊一片。
“什么叫世子消失?”
侍女自知犯了大错,跪在地上低头抽噎着,“奴婢也不知道,昨个儿睡下的时候世子还在的,今早起来人就不见了。”
“你……”御棨大怒,指着侍女就要破口大骂,可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又骂不下口,只能烦躁的走来走去两圈。
四夫人听到消息,根本就坐不住,赶紧就过来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世子不见了?”
“小婶母,小婶母别急,您先坐。”御棨深呼吸,压下心头的烦躁,扶四夫人坐下。
“我哪里能不急啊,平安呢,我的小平安呢。”
御棨将侍女跟他说的又跟四夫人说了一遍,四夫人急得差点晕过去,“你,你这混不吝的,怎地这般不小心,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的,小心小心再小心,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连世子都看不好,留着你们干什么?早早打发出去卖了才好。”
“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道错了。”那侍女吓得赶紧扣头请罪。
御棨听得心烦,摆摆手让人先带下去。“小婶母先宽心些,平安虽然小但机=机灵,又是贪玩的性子,也许是在府里玩哪里迷路了也不一定,下人们都在找了,我也去找找,婶母现在这里等等消息。”
“去去去,你快些去啊。”
四夫人都快急疯了,若是纪平安出了什么事,她跟云南王交代,怎么去与郡主交代。
御棨连连应声,跑出去寻人了。可里里外外寻了一圈都没有寻到。他担心下人寻得不够仔细,还亲自跑到那些假山上,亭角下,各种能够藏人的地方都寻了个遍,就是没见人影。
门房那边早就问了,就是没人。
“会不会是翻墙出去了?”御棨心头一惊,心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纪平安这孩子的脾性跟御婉太像了,御婉敢做的事不一定他就不敢了。
若真是如此,这样找起来可就要惊动外边的人了。
惊动就惊动吧,他还能怕了不成。
匆匆忙忙让人出王府去找,御棨才想起来府中的隐卫,找了隐卫长出来问话。
“你说什么,世子入了听水榭?”御棨蹙眉,好像方才是没有找过听水榭。
越想越有可能,御棨转身就要朝听水榭去,就见长廊那头,纪凌珏急匆匆而来。
可纪凌珏这人啊,就算是再急,面上也是平静一片,看不出半点情绪。
御棨虽然恼恨他,瞧着这样的他,也忍不住心酸。
以前的纪凌珏虽然也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却也不至于如此冷漠彻骨。
这些年,他也苦。
漫漫深夜,姐姐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幕,是否会成为他挣脱不得的梦靥。
夜孤清,风微凉,姐姐,你可否心疼过。
“隐卫说他昨夜入了听水榭,便没有再出来。”纪凌珏一走进,御棨便低声道。
这是御婉走了这么多年以来,御棨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
纪凌珏微讶了一下,却也没有心思理会太多,转变方向往听水榭去了。
多年未走了,可这条路还是如此的熟悉。
纪凌珏想,这辈子,他能忘的不多,不能忘的更少,去听水榭的这条路,便是不能忘的其中之一。
入了听水榭,御棨自动与纪凌珏分开来找,可找了几乎大半个听水榭都没有人,便往书房那边去。
刚走到书房,他便看见纪凌珏站在那书架后面,静静地站着不动,似乎已经有好一会了。
难道平安在那边睡觉?
御棨记得那个地方是放了一张软榻的,偶尔御婉处理公务贪懒,就睡在那里的。
心上一喜,御棨快步走过去,却见软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心里顿时失落万分。
“这是什么?”御棨也发现了那个黑漆漆的暗道,“听水榭的书房里怎么会有暗道?”
纪凌珏沉默一会,俯身走了进去。“听水榭的确有暗道,你姐命人挖的。”好多年前的事了,可从御婉去了北地之后,这条暗道也少用了。他记得最近一次用,还是东渝的相云齐潜入听水榭找藏宝藏钥匙。
胸口突然一疼,纪凌珏抿紧唇,指尖颤抖。
阿婉,这一次,你不会再像那次一样,躲在树林里看着别人忙活一无所获还偷偷笑话了吧。
暗道很长,走了段不短的时间才重见天日,御棨看了看周围,好像是在一个树林里,有点偏僻荒芜。
“果然。”比他早出暗道的纪凌珏轻言一句。
御棨走过去一瞧,嘴角抽搐,这是谁家的猴孩子!
只见一旁的山壁上,用石头在上面划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天下很大,儿想出去走走,吾父勿念。”
“想走就走呗,至于这样偷偷的吗,这死孩子,以为天下就只有青桐关只有京城这么大吗,没带人没带钱他能去哪里啊。”御棨惊恐万分,“不行,得赶紧让人去找。”
御棨顺着暗道回了听水榭,赶紧招呼人往京城外找人。
纪凌珏反而不怎么急,儿子是他带大的,胡闹虽胡闹,但又几分本事他还是清楚的。
回了书房,安平王府里的人都被御棨调出去找人了,听水榭又是静悄悄的一片,纪凌珏也没有急着离开。
京城年年都有回来,听水榭却是许久没来了。
不是不想来,只是来了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让他的思念愈加疯狂。
他真的很怕,在平安长大之前,压制不住这样的疯狂,就丢下所有随她去了。
可如今,平安已经长大,他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放任思念滋长。
纪凌珏熟悉着听水榭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书房。
书房是一直有人打扫的,却没有动过什么摆设,纪凌珏很快就发现了架子上的地图少了一张,他翻开来看看,正好是御婉曾经绘制的一张京城去往北地的行军图。
他记得,那张行军图上,阿婉标注有两条前往北地的最短路线。
“无声。”这次回京,水无痕留守青桐关,风无声随他来了京城。
用桌上的纸笔凭着记忆绘了两张地图,一张交给了风无声。
“属下这就去。”风无声接过地图,暗影一闪,人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另一张地图给了御棨,御棨疑惑地看向他,“既然知道平安是去了北地,也有了路线,你怎么不去找?”这还是亲儿子吗?
“我自有打算。”
“最好是这样。”御棨哼了一声,赶紧让人备马,跟四夫人告了别,匆匆就往北地赶去。
同时也不忘了给尚在北地的纪九鄢和萧湛飞鸽传书,告诉他们纪平安可能往北地去的事。
风起,云消散,山水寂寂。
孤山脚下,孤山镇。
纪平安摸摸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小脸皱巴成一团,甚为苦恼。
真是失策啊失策,他从听水榭书房的暗道里偷跑出来,盗走了地图,却忘了应该顺手拿点银子出来的。现在好啦,身无分文,还没到北地呢,就先饿死了。
唔,反正这里离京城也不远,要不然回去?
想法刚冒头,就被纪平安就地掐灭了。
都这个时辰了,他不见了的事估计小舅舅已经知道了,说不定爹也知道了,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骂一顿肯定少不了的,更悲催的是他现在还在禁足中,回去了那就没可能再出来了,他就去不了北地了。
不行,他才不要回去那个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实际要闷死人的大囚笼呢。他要找娘,他要去看看娘生活过的北地,他要去看看那千里戈壁,万里黄沙的自由之地。
攥紧拳头,纪平安气昂昂地立正向前走誓不回头。
可是……
真的好饿啊。
到底还是小孩子,又是自小被捧着长大的世子,哪里受过挨饿的苦,如今五脏庙大乱,他抱着肚子蹲在墙角,鼻子抽抽,嗅着街对面买包子飘过来的肉包子香,有点走不动道了。
怎么办呀,不能回去,肚子又饿死。
早知道就从娘的书房里随便拿点东西出来啦,反正那么多东西,他拿走一件娘应该不会介意的。
不过说到东西,纪平安眼睛一亮,在身上搜刮一阵,终于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的玉质绝佳,是难得一见的纯天然绿玉。
没有过于繁琐的花纹,用镂空的手艺雕出来一个古体的纪字。
这是姑姑送他五岁的生辰礼,因为上面的纪字让他格外喜欢,一直随身带着的。
如今正好了,可以解他燃眉之急。
寻了看起来靠谱点的当铺,纪平安摸了摸揣在怀里的玉佩。
他只是换一点路费而已,等到了北地找到姑姑,就让姑姑让人来赎。
嗯,就这么决定了。
纪平安沉气,抬步就往当铺里走,不防迎面走过来一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两个人直接就撞了个满怀。
纪平安一个小孩子,若不是练了些武功傍身,早就摔了个四脚朝天了。
“搞什么啊,没长眼睛啊。”那人显然心情不好,瞪了纪平安一眼,甩甩袖子就走了。
纪平安被撞得胸口有点疼,以前出门在外,虽然不至于前呼后拥,但也不曾落单,也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纪平安有点懵,倒是忘了上前找人理论,只摸了摸被撞疼的地方。
这不摸还好,一摸可不得了,他的玉佩不见了!
好家伙,那可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