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江闻页也突然被惊醒。
不是被噩梦,也不是被某种动静和噪音惊醒,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陡然的惊惧感。被噪音半夜惊醒可能会烦躁,被惊惧感惊醒则会感到寒凉,好像整个人突然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
她在黑夜里蓦地睁开眼来,披上厚的睡衣外套,轻轻地向楼上渺歌的房间里走去。
曾经她陪着他一起住进他的新家时,因为自己的作息习惯与他的不一致,怕干扰到他,她特意选了一楼的客卧。
渺歌卧室的房间门虚掩着,江闻页轻轻一推便推开了大半。江边风大,他的窗户晚上竟也没有关,在窗外街灯微蒙的照亮中,白色的纱质窗帘在夜风里舞动得像诡异的旗帜。
她摇摇头,走进去帮他关窗。
一进屋,她下意识地往床上一瞥,倏的心里一惊,渺歌不在床上!
渺歌!疼地去扶他,“地上太凉 了,我们去床上睡——”
一靠近他,闻到他一身浓烈的酒气,她去拉他的手,他的手关节下意识的往里微缩,她定睛一看,他的曲指关节处个个红紫,想必是喝醉后没拿手套在沙袋上锤击造成的伤。
她轻轻地拖起他的手掌,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将他的臂膀架在肩上,哄带着将他往外拉,“渺歌,乖,我们去床上睡……”
“不——不去。”渺歌醉得不太清醒,哼了几声,反抗道。
她惊慌的奔出去,推开楼上一间间的房门,书房、客室、客卧、观景台……都没有,最后她几近绝望的在走廊尽头的健身室,终于发现了醉卧在拳击沙袋旁的渺歌。
“渺歌!渺歌!”她一边低低惊呼,一边奔过去蹲下身体,既担心又心
江闻页还是哄着他,像哄孩子一样,一边肩托一边哄着他到了主卧的榻榻米上,同时给他盖上被子,再关了窗户。
口口声声拒绝着上床的渺歌,躺到温暖的被窝里,还是舒服的翻了个身,很快打起均匀细微的鼾声。江闻页跪坐在床边的羊毛地毯上,一只手温柔的指过他的额发,她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眼里充满了柔情与母爱。
对,母爱。曾经感觉离她十万八千里的东西。
还是在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对眼前的人流露出这种神态时,姜泽曾气极败坏的对她破口大骂,“页丫头,你完了!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你非得要往火坑跳?你知不知道,当一个女人对异性散发出母爱时,她就玩完了!”
没人知道姜泽是从哪的逻辑,但是大家有目共睹她的“玩完”。
在世人眼中,她曾是那么耍酷和骄傲的女生,谈个恋爱和踹掉一个不合心意的恋爱对象,简直像在夜场里开瓶洋酒一样简单轻松。曾经,她的人生准则是千金难买自己开心。她是白富美,又有能力,她有骄傲的资本,结婚生子那种俗事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她高兴了,可以年年结婚,她乐意,也可以一辈子不结婚。
但是遇到渺歌后,一切变得不同。
那一年,她和姜泽第一次到她的世伯、他的父亲建的影视基地里玩,她一次看到渺歌——一个影视公司新签的新人,凭颜值入场,但因阅读障碍,始终不敢重用。
她撞见他躲在堆满机器的杂货屋里,手拿着台本,艰难的背着台词。留着当时时兴的微卷发,褐色,长过耳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异常的清亮,淡淡的微带傲慢警惕的看向她。
当时,她感觉天灵盖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顿时失了语。
渺歌,渺歌——
世界上怎么有那般惊为天人的人。
她回去后,再和姜泽他们举杯换盏时发呆,忧愁地问姜泽。
“你这是犯花痴!矫情的文人们称作为‘乍见之欢’。其实这种靠脸吃饭的小鲜肉小花旦影视圈里多的是,初见惊艳,见多了次数,见怪不怪,感觉也就那样。”姜泽满脸不屑,此后影城里一有高颜值的新面孔,便拉着江闻页“长眼”。
但江闻页怎会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女人。从来在情场夜场上驰骋,什么样漂亮的有魅力的男人没见过。
只是莫明的中了他的蛊。
正如中蛊。
此后余生,以他的悲而悲,以他的喜而喜。
而渺歌对她呢?
他不爱她,他不仅有阅读障碍,后来还患上了抑郁症。
所有人大跌眼镜,死党姜泽最是哀其不恨,恨其不争,“哎,我就说你要玩完。”
是玩完了吧。现在看到渺歌醉成这样,将自己伤成这样,江闻页心痛如绞,但只能抚着他的头发猜想,这是为什么呢。他的酗酒症不是得到了控制,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吗,怎么突然间又发作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白青葙?
她也就比一般人好看点,他也与那么多绝色的女演员搭过对手戏,没见乱了方寸。难道她对他,就像他于自己一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
她的心被绞成了微小的一团。
……
赵一城用鼻子和嘴在青葙的耳后根蹭着蹭着,浑身发烫。
“不要这样!”青葙低低轻呼,别过头去。就在她的动作之间,一城更觉得异样,将她在怀里搂得更紧,一双手也开始不客气的上下齐手……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柳下惠对一般人来说简直是圣人。
青葙被他拨弄得也很痛苦,浑身都煎熬,她轻轻拍打他的手,将他的挪开。很快他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又重新贴上来。
青葙只好将身体往里靠,脱离他的怀抱,“一城,你要是受不了还是回次卧去睡吧?”
“不去。我要抱着你睡!”
“那我去次卧,你睡这里。”
“不许去!”他再一次靠近,用双臂和胸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竟然开始耍赖。难得的如此“不懂事”的时刻。
“宝宝,你今天怎么这么不乖?”青葙问。被他紧搂住,挣扎不开,又无奈又煎熬。
“男人不能太乖了。太乖的男人会失去自己的宝宝。”赵一城将下巴埋在他的耳后说道。
这是什么逻辑?青葙陡然想到今天在小区门口,他那宣告主权似的占有欲,忽然明白过来,他今天是在吃醋呢——
顿时又好笑又心疼,温柔的搂过他的脖子,嘴唇轻轻覆上去,“傻宝宝,不要多想。我的身心都是属于你的。”
青葙这主动一吻不得了,顿时天雷勾地火,世界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又在下一秒变成了冰天雪地。最后又是一边叫嚷着“哎呀,哎呀,不理智的人类”,一边动用本就能量不足的元气来帮两个失控的人除冰。
“你们再这样折腾个三五回,我就永远回不回丽西堤亚!青葙就永远是半夜冰人了!”
救了他们后,蹦蹦很生气,严厉的警告。
一城与青葙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立刻真诚的向蹦蹦道歉,发誓保证以后在送蹦蹦回丽西堤亚之前,绝不再犯同样的错。
“亲亲恢复到秒数。”赵一城说。
“嗯,同时控制次数。”青葙补充。
“说到做到。”蹦蹦无奈的重新缩回到角落。
一晚上,青葙都在思考着以后怎样避免与一城再出现失控的情况,到了白天,宁小白主动给她解了这个难题。
“我又要搬家了!”喝下午茶的咖啡馆里,宁小白丧着一脸。
“怎么,现在的公寓住的不顺心吗?”青葙关切地问。
“房主是个变态!”宁小白睁眼说瞎说,“怎样个变态法就不跟你细说了,总之我受不了了。”
她认为现在不再是看不惯重新夜夜笙歌的姜泽的问题,而是升华到关于她的尊严的问题。既然她跟他都闹崩了,再占他物美价廉公寓的便宜,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决定搬家。然后又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去找房子,而合适的房子并不是短时间就能找得好的。所以她忧愁。
青葙听她一说,突然生出一个主意,“你着急搬的话,要不先和我一块住一城那,挤一间卧室。”
“这……赵警官会想开枪崩了我吧?”
“走开。你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情况。不存在什么灯泡的。”青葙安慰她。当即给赵一城打去电话,说明了宁小白的困难和需求,一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当晚,恰好赵一城没有任务,他们便行动力超强的连夜帮宁小白搬了家。
“呵,小白,你这住的地挺高档的,租金不便宜吧?”青葙去帮小白搬家里,心生疑惑。她知道小白做为穷咖,除了出去玩,其它方面都挺抠的。
“还行。不贵。当时我一听价格不贵,看地方又不错就定了。原以为天上掉馅饼,事实证明,所有没来头的馅饼大多是陷阱。”
最后一句,她是压着嗓子在青葙耳边说的。她担心姜泽突然回来会听到,虽然现在这个点他回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宁小白顺利搬了家,她只猜想自己可能是个大灯泡,没想到的是她这个灯泡起到了非常实用的监督效果。碍于她同在家,一城与青葙别说亲热的失控,就连寻常的亲亲和拉手,都避着嫌。
蹦蹦吃了个大定心丸。
姜泽却炸毛了。他一回家发现家中莫明空了大半似的,接着微信收到宁小白关于本月房租的转账。
“好,宁小白,算你狠!”
他恼怒的将新换了的手机用力甩到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