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卧房,黑爵阎握紧发颤的拳头,一路回到小木屋里,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有些讶异——
“唔?醒了吗?”
他僵硬地扯个嘴角,对坐在板凳上的小家伙说道,他很想像个慈父一般温和,只是现在他仍有些生硬。刻意忽略小家伙那孤单的小身影,两只精灵的大眼珠在他进门的那一刻,立即投来期盼的眸光,在见到是他之后,陡然黯淡下来,他知道,小家伙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他。
“妈妈呢?”眼神里是浓浓的失落,小泽坐在小板凳上,蜷缩着,维持着原样,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睡裤,冻得发瑟的身子快要没了知觉。
黑爵阎走进他,蹲下-身来,伸手想要触摸小家伙的额头,却被他抗拒的弹开了。
“怎么了?”他眉头一蹙,小家伙防备的动作让他疑惑,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小家伙对他的戒备心降低了许多,然而此刻,却又如此反弹。
“我问你,妈妈呢!”
这一次,小家伙的眼神里射出愤怒的眸光,唇色亦有些发白,闪过黑爵阎温暖的大手,一脸戒备地看着这个坏人。
“她去主卧楼了,我现在来就是带你一起去。”
说完,他的手伸过去,欲要抱起小家伙弱小的身子,却被他再次弹开!
“不要碰我,你这个坏人!”
恶狠狠地吐了一句,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小家伙投递过来的仇视目光,不禁让黑爵阎心头一缩!
眉心锁得更紧了,“不要无理取闹!过来,我带你去见你妈!”
长臂一伸,小家伙的身子顺势被他搂入怀中,小家伙轻的几乎没有重量。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欺负妈妈!放开我!”
小泽激动地反抗着扭打着黑爵阎,因为怒意而使冰冷的身子暖和起来。
“你看到了?”他扬眉,摸了摸小泽的身子,“怎么这么冰?”
他几乎可以想象,小家伙坐在板凳上等妈妈,等到身子发凉亦不自觉,心里叹息,也许儿子随他的性子,他亦是很固执的人。
黑爵阎不理会小泽的挣扎,转过身在床上拿了件薄毯给小家伙披上,走出房间。
一路上,小泽不停地捶打着箍住他的黑爵阎,“你这个大坏人!不要碰我!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住手!听着,我没有欺负你妈妈,或许曾经是,但是今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别闹了,好吗?”难得的耐着性子,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怀抱着儿子的感觉,心底划过一丝暖流,他想起过世的父亲,再看看怀中的孩子,暗暗下了决定。
“你真的没有欺负妈妈吗?我刚刚看到你对妈妈很凶!你很讨厌!”小家伙气喘吁吁地怒吼着,小脸上浮现怒意的红潮,身子终于暖和过来。
“……温柔我学不来,但是我为了你妈妈,我会从今天开始,试着学会,可是你要给我机会才行,如果你和你妈妈一样总是抗拒我,那我会很失落的。”
对着儿子,他自然地就说出心里的话语,也许是小家伙纯真的脸庞,触动了他心底脆弱的弦,将小家伙抱得紧紧的。
走在蔷薇园的路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水晶阁的方向,一阵莫名的涌动浮上心头——
水晶阁,曾是父亲最幸福的乐园,亦曾是父亲后来的死亡之地,也许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没有谁会明白那里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
现在,或许他的心真的开始学会慢慢平静了,兜兜转转这些年,得到的除了满手的鲜血,就只剩下蔷蘼母子俩了。
父亲,你让我放下么?放下那些仇恨,放下这一切的纠缠,是否你也同意呢?
“可是你总是欺负妈妈,我讨厌所有欺负妈妈的人……喂,你在看哪里?”小泽一边控诉着,一边捶打着黑爵阎的肩头,顺着黑爵阎的视线望过去,除了一片广袤的园子,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一片。
小泽的声音拉回了黑爵阎的思绪,回过头,看着小家伙好奇地张望着,他突然心血来潮,低头说了声:“想看你爷爷吗?”
“爷爷?你的爸比吗?”小泽皱眉。
“嗯,是我的爸爸,就在那里——”折回身,他抱着小泽往水晶阁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说道,“那里曾经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蔷薇花呢。”
“蔷蘼?是妈妈那个蔷蘼吗?”小泽随即问道。
黑爵阎点点头,说起蔷薇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语气亦轻松许多:“是的,像你妈妈一样漂亮的蔷薇花儿。”
“哇!那我一定要看看呢!在哪里在哪里?”孩子天性的小家伙,立即双眼发光,“像妈妈一样漂亮吗?”
他点点头,吱唔了一声:“不过,现在可能还看不到花……”
“为什么?”
“因为,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呢。”
鬼使神差,他竟然主动抱着小泽来到水晶阁!
这里素来是黑家的禁地,除了他,谁也不允许进去,而此刻,这个寒凉的夜晚,他抱着儿子亲自走进这里——
嘎吱一声,玻璃门门被推了开来。
“好黑哦。”
“嘘。”他小声嘘道,“爷爷睡着了,不要吵醒他老人家哦。”
“唔!”小泽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将手掌捂住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接着,他们进了水晶阁,黑爵阎走到门旁的按钮处,拧开灯,一盏盏小夜灯随即燃开,一直延伸至水晶阁的深处,将这座玻璃房子如烟火一般悉数点燃,在夜空下绚烂盛放,美不胜收!
“哗——”
小家伙惊讶地瞪大眼睛,几乎要拍手掌:“好漂亮哦!”
唇角抿过一丝淡笑,黑爵阎抱着小泽,轻轻迈出步伐,朝水晶阁深处走去,因为小家伙,他第一次进来这里,心态竟然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喜和安慰。
“这里曾经更漂亮,是你爷爷当年最钟爱的地方。”
他的视线扫过水晶阁的每一个角落,低声叹息,心里默念一句:爸,知道我带谁来了吗?
脑中浮现当年和父亲一起栽种蔷蘼的画面,他的眼角不禁湿润起来——
快乐的片段,总是在他脑海深刻的存储着,他忘不了曾经是那么美好,那么欢乐,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亦觉得很开心。
“可是看不到蔷薇花呀?什么花都没看到呢!”小家伙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小夜灯和空旷的土地,就什么看不到了。
“因为这里才埋下种子。”
黑爵阎没说的是,在爆炸后回来的那次,蔷蘼为水晶阁栽满蔷蘼枝芽,的确令他愤怒,因为这里是属于父亲的净土,谁都不可以轻易亵渎。所以,他命人全部摧毁掉,就连她搭建的温室一并拆除。
直至从沙特阿拉伯独自回来之后,寂寥与颓丧,才令他想明白很多。这次,这些蔷蘼种子都是他种下去的,一颗一颗,一粒不落,待到春上花开时,相信这些种子会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起来。
“那爷爷呢?”小泽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爷爷,顿觉失望。他还想象着能见到慈祥和蔼的爷爷呢。
“……爷爷……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黑爵阎的声音里有丝哽塞,抱着小泽突然走到水晶阁的中心位置,轻轻踩了踩那松软的土地,低喃着,“爸,我带儿子来看你了……”
这一片土地,曾被猩红的血渍浸染过,触目惊心,他踩着踩着,眼眶里满是雾气腾腾的泪水。
父亲鲜血淋淋地躺在这片泥土上,他仍记得父亲胸口那把骇人的刀,仍记得父亲的眼泪,仍记得夜色苍凉的天空下起了惊雷暴雨,仍记得父亲最后所说的那些话——
他抱着父亲软软的越来越凉的身体,倒在血泊中,惊恐伤痛地哀嚎……
……
一滴泪滑落土壤之中,消失不见,回忆在脑海里翻涌,眼泪就在毫无防备之际滑落出来——
突然,眼前出现一只小小的白皙的手,稳稳地接着了他的眼泪:“你哭了?”
小泽轻声问道,看着坏蛋大叔低着头不断地踩着脚下的泥土,有些意外,坏人也会像他一样流眼泪吗?师父说,男人是不哭的,如果哭了,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的时候。
“唔?”猛的,黑爵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狼狈地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看着小家伙清澈的眼珠子,微微叹息,“没有,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嗯,你有话要对爷爷说吗?”
“咦?爷爷在哪里?我没有见过他呢,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且他又听不到……”瘪瘪嘴,小泽默默小脑袋,一脸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