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笛清雨静静的躺在床上,浑身不舒服,硬硬的木板床硌得她的背生疼。果然还是不习惯,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连铺床的东西都这么薄。
“哎,你还好吗?今天下午有课呢,私塾的那些老东西早就看你不爽了,你真的不去吗?”陈立从窗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说。
“是么?我这几天躺着都快忘了要上课了。”笛清雨故作苦恼道,“真不想去上课啊,上课有什么好的。”
陈立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笛清雨,你以前可是很喜欢上夫子们的课的,现在怎么说不想去了?”
笛清雨心中一惊,怪自己乱说话,竟然露馅了,她说道,“以前爱学习是因为我读书读得晚嘛,看什么都好玩,谁知道…夫子们却老是找我的茬。这么一想,便是学了又怎么样,憋着一口气学,还不如放手去浪,天高海阔任鸟飞,哇塞那才爽。”
陈立听她这么说,没有再怀疑她,眼中升起向往之色,“你说的真好,我也想像那样去生活。”
话又一转,陈立又低落起来,“可惜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学习才能另谋出路。我娘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金榜题名才是最值得夸耀之事。”
笛清雨对他的观点表示不服,谁说学习就一定能有用的,书呆子那么多,也没见有几个真正的出人头地了。
“对了,这是我娘亲手做的馍馍,我想到你在学院肯定没人给你送吃的,我就给你带了几个来。你现在一定很饿吧!”陈立正打算走,却突然停下脚步,从短衫兜里拿出了两个馍馍出来。
笛清雨顿时两眼放光,陈立说的对,她似乎跟这私塾里的孩子们相处得不容易,所以这些天来,她在这里养病,只有陈立一个人来看过她。
她想下床出去拿,不料腿脚无力,笛清雨一踩到地下便直直的摔了下去。
“砰”地一声,终于。笛清雨倒地,吃痛得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你小心点啊!”陈立吓了一跳,跑过来将馍馍放到床头,然后扶她坐在了床沿上。
“不好意思啊,老是麻烦你。”笛清雨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陈立摇摇头说,“没关系的,没有人跟你玩,我不帮你谁帮你。”
笛清雨嘴角的笑僵了僵,她这根本不是跟私塾的孩子相处的不容易啊,她这完全是跟他们相处得很困难才对!
屋外传来敲钟的声音,那是私塾里通用的上课铃,陈立慌了起来,“笛清雨,我先走了,我去上课了!”
笛清雨在他背后狠狠地点头,目送他离开,笛清雨松了一口气,然后目光落到了那两个馍馍上。
那两个馍馍雪白雪白的,只经过最原始加工的白面被手巧的妇人做出来的白面馍馍。笛清雨拿起来,轻轻嗅了嗅,一股专属于馍馍的香甜味道传来,笛清雨顿时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
香香甜甜的味道充斥口中,笛清雨感动得几乎落泪。
因为,这是她醒过来的这几天唯一吃到的东西!还是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给她拿来的。
陈立才跑到上课的地方坐好,夫子就跟了进来。
讲课讲到一半,夫子忽然问,“陈立,笛清雨呢?”
陈立背后冒出冷汗,他正在想夫子为何今日没有一来就找笛清雨的麻烦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他在养病…”陈立缩了缩脖子。
果然,夫子眼睛一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眼白,这么一瞪,直直的变成了死鱼眼。
“那个臭小子,现在日上三竿了还在蒙头大睡,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夫子一边说,脸上的两撇胡子还在一抽一抽的动。
陈立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他明明说的是笛清雨在养病,夫子怎么能如此歪曲事实?
“你带我去找笛清雨。”夫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陈立。
“夫子,笛清雨真的在养病…”陈立脸色一白,觉得自己如果带夫子去找笛清雨的麻烦,一定是不厚道的事。所以他不想带夫子去找笛清雨。
可是他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哪能拗得过那老奸巨猾的教书先生?夫子要收拾哪个学生,还从没失手过。
“你带不带我去?”夫子见陈立不遵从自己的命令,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带。”陈立想遵从自己的本心,干脆脖子一梗,拒绝屈服于淫贼之下。
周围一同学习的同窗们都在笑陈立,“你看他真傻,笛清雨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的。”
“虽然笛清雨是朝中什么官的儿子,但是现在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乡下人。”有人对陈立叫道,“陈立!你巴结笛清雨没用的!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陈立被他们说的有些急眼,气道,“我帮他不是因为想巴结他!你们别胡说!”
“是不是想巴结笛清雨,这个你们以后再说。”夫子拿出戒尺,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敲着手心,“陈立,把手伸出来。”
“我没有做错什么,夫子你不可以打我!”陈立恨恨的看着夫子,心中暗骂着,死老头,怪不得这么多年了没有儿子,还没能考取功名,只能在这小小的乡镇里教书。品行这么差,乱冤枉人,乱打人,活该命不好!
陈立心中骂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是怎么了,也许是笛清雨出事后,同窗的漠视,夫子的不分黑白,让他还比较年幼的心灵受到了冲击,负面情绪爆棚。
“你这小子,吃错药了吗?敢不听我的话?”陈立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遵从自己的意愿,让夫子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蔑视。
“你们给我按住这臭小子。”夫子说。
周围早有熊孩子忍不住了,听到夫子的话,他们高兴的上前抓住了陈立,将陈立按在了书桌上。
“你们放开我!我没有做错什么,夫子你为什么罚我!”陈立开始还叫着,后来干脆一边叫一边踹着身边的人。
有人被他踹到,不甘心的踹了回去,顿时,陈立的处境几乎相当于被人围殴。
夫子却不管这些,自顾自的拉出陈立的手,拿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着陈立的手。
一戒尺下去,陈立的手已经通红。第二戒尺…第三戒尺…打了十几个戒尺后,陈立的手红得已经像个胡萝卜了。
他小声的哭着,挣扎的动作已经小了很多。
夫子打人是很费劲的,拿着戒尺用尽最大的力量打手心,打完再接着打…
打的人很费劲,被打的人也十分辛苦。
最后一下,戒尺直接断了。
夫子扔了戒尺,唏嘘了一声,“臭小子皮还挺厚,戒尺都给打断了。”
他看了看那些按着陈立的人,“你们做得很好,这臭小子不带我去找笛清雨,你们带我去。”
孩子们嘻嘻的笑着,很喜欢夫子对他们的夸奖。他们一哄窝的抢着跑出去,给夫子带路,课堂上,只有陈立孤零零的趴在桌子上小声的呜咽。
笛清雨刚吃掉了个馍馍,就听见有一群人往自己的屋子这边走过来。
她看了看手上香甜的馍馍,不舍的将它放在了床铺的内侧。这是陈立给她带来的,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让人看到比较好。
门开了,年过半百的夫子站在门前,身后是一群半大的少年。少年们嘻嘻哈哈的,脸上都毫无遗漏的表示着对笛清雨接下来命运的好奇。
“笛清雨,你在这儿偷什么懒?日上三竿还在此偷懒,让你父亲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夫子踱步进来,一把掀开了笛清雨盖在身上的被子。
“夫子,我前些日子掉进了水里,现在身体不适,不能去上课,还请夫子见谅。”笛清雨不知道夫子的为人,现在她耐着性子向夫子讨饶。
可她毕竟是小看了夫子。
夫子才不管她怎么了,他现在只想找人晦气。
“掉进水里了?掉进水里了你不回家养着,还在私塾里干什么?笛清雨,你真以为夫子我好骗不成。”明明笛清雨脸色青白,神色萎靡,他却还睁着眼说瞎话,“你现在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样,还说自己病了?笛清雨,你不想上课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啊。”
笛清雨皱眉,想到前几天自己看到自己身体的模样,面黄肌瘦,光这幅样子就不像正常人啊,这夫子哪儿来的勇气说瞎话的?
“你们将笛清雨给我绑了,这臭小子,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夫子去外面折了根树枝过来。
屋子里那些跟笛清雨是所谓的同窗的少年们,无视笛清雨不可置信的眼神,将笛清雨粗暴的从床上拖下来,随便找了个绳子将笛清雨绑了起来。
这些人…怎么能坏成这样?笛清雨开始反思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有这些人。
只见夫子拿着一根一指粗的树枝走了进来,看见笛清雨便一树枝刷了过去。
笛清雨闭着眼,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夫子还在骂着,“任你是什么权贵子弟又如何,功名利禄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得在我这个先生手里受无妄之灾。”他一边说一边打,手下没有半点停顿。
其实是自己没有本事,所以来欺负她这个虎落平阳的官家子弟?
笛清雨忽然明白了夫子的意思,用力咬破了嘴唇,使劲吮吸着嘴唇流出的血液。
等到包不住了,她一口喷出。
“噗——”
夫子还以为是自己把笛清雨打出了血,吓得直接灰溜溜的走了。
那些孩子们也怕笛清雨真的被夫子打死了,那样对他们都没有好处,顿时一哄而散。
笛清雨缓缓从地上爬起身,狠狠的看着夫子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