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凉风习习,冰冷的大殿中,慕容修洛端坐在龙椅上,冷静的看着桌子上商子衿送来的文书。
当初约定时候爽快,真正坐上了龙椅,望着九州大地,萌生悔意,这是天下,又不是过家家。
商子衿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
慕容修洛冷哼一声,拿起白玉狼毫笔修书一封,塞进信封。
“来人。”
侍卫躬身行礼,慕容修洛抬手将信封递给他,“八百里加急,送给商子衿。”
“是,陛下。”
慕容修洛嘴角含着冰冷的笑意,望着空荡荡的宫殿。
第二天夜里,商子衿愤怒拍案而起,紫檀木书案上一张薄纸飞落在地上。
商子衿气得牙疼,慕容修洛竟然如此强横。
信中丝毫没有委婉的言语,以坚硬的态度表达出他慕容的态度。
慕容修洛能让他商子衿坐上这把龙椅,就能把他拉下来,还能将祁东夷为平地。
慕容修洛的手段他心里最是清楚,暴戾,恣睢,手段阴险狡诈。
可是当年晟北,祁东,乌伊,三大部落,三国鼎立,他好不容易坐上了祁东主人的位置,怎么忍心让他对慕容修洛俯首称臣。
他商子衿应该和慕容修洛平起平坐才对。
商子衿心有不甘,却不知如何说出。
六月端着一盏热茶扣门进来,“陛下,喝杯茶解解乏吧。”
六月原本是他安排在暗处观察七王爷的人,现在一切安定下来了,六月也就回到了他身边。
商子衿打开白玉茶盖,抿了一口,“镇山小种。”
淡白色的茶烟似有似无隐隐约约飘散在商子衿面前,六月淡淡笑着,“这是茅山红叶,陛下真是累了,连这也品不出了。”
商子衿垂下头,闭上眸子,浑身疲惫不堪,六月懂事的站在商子衿身后,白皙的手指按在商子衿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
六月没有被他派出去任务之前,与他关系还算紧密,商子衿不介意让她看到自己的疲倦。
“王爷,不,现在是陛下了,又称呼错了。”
“无碍。”
六月温柔说道,“陛下再为何事烦恼,可否与六月说上一说?”
“唉。”商子衿低叹一声。
“陛下若是不愿,便算了。只是六月觉得,六月虽愚笨,不能为陛下您排忧解难,但做个倾听人还是好的。再苦再难,说出来,也就不觉得那么苦那么难了。”
“朕以前与人打了一个赌,他帮助朕坐上这把冰冷的椅子,朕便要臣服与他。但是现在,朕坐上了皇位,却不想臣服,六月你说,朕是不是太贪婪,太过小人了?”
六月温柔笑着,手上还是用着最舒服的力道按揉太阳穴,“陛下这不是贪心,这是人之常情。六月觉得,既然当初承诺了,那就应该说到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六月说的对吗?”
商子衿闻言,不知是到头好还是摇头好。
“可是……”
“可是陛下现在是皇上了,所以犹豫了。陛下当初应允,是因为您与现在身份不同,顾虑自然不同。”
商子衿点点头,沉吟道“是啊,当初,朕也只是个王爷。”
六月淡淡问道,“那个人是晟北之主慕容修洛吧。”
商子衿反问道,“为何如此说?”
“这天下能帮助您一臂之力的,只有他了。”
商子衿低声笑起来,六月也淡淡笑着。
笑声中是浓郁的毫无遮掩的忧愁。
商子衿拿起白玉茶盏品了一口,浓郁的红叶的茶香弥漫口腔,“还真是茅山红叶。是朕糊涂了。”
六月温情脉脉望着商子衿,劝解道,“六月认为,陛下既然允了慕容,又何必为他忧愁,倒不如直接应了他。”
商子衿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朕不甘心啊。”
“陛下,现在祁东才刚刚统一安定下来,经济萧条,百姓还没有过几天安安稳稳的日子。如果把慕容惹怒了,他的脾气,您应该是听说过的。祁东晟北开战是必然的,咱们现在国库空虚,兵力虚弱,定然是难以抵抗的。如果您答应了他,您既完成的您的许诺,还能依附着晟北恢复国力,何乐而不为呢?”
商子衿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你说的道理朕何尝不明白。”
六月手指酸痛,放下的手指,“陛下心中的坎还得您自己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商子衿用手遮住眼帘,“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六月闻言福了福身,“陛下您也早点休息,六月退下了。”
商子衿摆摆手,沉着嗓子说道,“去吧。”
屋里的安神香此刻没了作用,商子衿的心是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商子衿起身,推开窗子,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吹的商子衿脑子瞬间清醒。
是他执念太深了吗?
商子衿躺在偌大的龙床上盖着云锦棉被,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六月清晨来端着商子衿的早饭来请安。
商子衿早已穿戴整齐,笑吟吟说道,“你这模样倒像是我的贴身丫鬟似的,随身侍候。”
六月不在意地笑道,“陛下这是信任六月才容许六月这样做的。再者说了,您是六月的主子,六月伺候您是应该的。”
商子衿笑了下,没说话,洗了把脸,愉快地用了早膳。
六月站在一旁垂着手侍候,商子衿脸上笑着,眉头紧锁,这幅笑模样只是欺骗自己罢了。
“陛下,不去今日出去走走吧。现在这时,您应该多出去体察民情才好。”
商子衿思索,觉得六月说得有理,点点头应允。
商子衿换了身常服,打扮成一副商人模样和六月去了朱雀大街上。
没有了争斗,百姓过得安定,脸上也挂着盈盈笑意。
街上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小孩子举着糖葫芦满街乱跑,酒楼外隐隐约约传出说书人的声音。
商子衿扇了扇手中的折扇,笑道,“你看这百姓过得多快活。”
“是啊。”六月附和道。
日头渐高,热气升腾,商子衿摇了摇折扇,说道,“这快要晌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六月笑吟吟地附和,“好啊,少爷。”
商子衿挑了间大酒楼,一进门小二笑脸相迎,“二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商子衿选了个阴凉角落里坐下,店中客人稀稀疏疏,没几个人。
小二指了指挂在柜台上头的木牌,“客官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粉蒸排骨,豆鼓鱼 ,鱼香腰花,炸珍珠虾,枸杞煨鸡汤,白肺黄豆芽排骨豆腐汤”商子衿读了几个菜名一拍手说道,“就这几个吧。”
六月轻轻摇头,“咱们两人吃不了这么多的,公子。”
小二也是一脸抱歉,“对不起客官,腰花没了。白肺也没了。”
六月淡淡笑道,“那便不要了。”
商子衿询问道,“怎么会没有呢?”
小二挠了挠后脑勺,“看您这打扮,您可能不太清楚,这祁东刚消停下来,好多东西这市场上没得卖了。这牛羊肉啊,买的价钱高的吓人,一半人都吃不起,我们也就不买了。你看我这酒楼里本来应该做得满满的人,现在也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商子衿听了面色不太好,他自然知道现在国力仁和,一切想要恢复如初,还是需要大量时间的。
六月见状,拍了拍小二说道,“行了,有什么上什么吧,在来一壶水。”
“得嘞,菜马上就上来。”
六月撑着脑袋看着商子衿,看来目的达到了。
商子衿胃口不好,随意吃点垫了肚子便放下了筷子。
六月让小二将菜打包,跟随者商子衿又去城外转悠转悠。
城外城内差距更大,城外的人们大多衣衫褴褛,每日只能喝的起看不见大米的白粥。
商子衿让六月将刚才的饭菜送给那些人,又给每个人发了点碎银子,愁眉不展朝着宫里的方向走。
路上一位老伯守着火炉依偎在墙角,炉子上是热气腾腾的红薯,六月走去弯腰拿起红薯,“老伯这个怎么卖啊。”
“二十个铜板一个。”
怪不得没人买,连红薯都这么贵了。
六月挑了一个个头大的红薯,给了老伯二十个铜板,兴致勃勃地掰开红薯,金黄的红薯香飘四溢。
六月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烫的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道,“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每天都能吃的上烤红薯。”
商子衿转过头看着六月笑吟吟地小口小口吃红薯,把另一半还没开始吃的红薯夺走了,“我也来尝尝。”
六月笑嘻嘻地望了商子衿一眼。
商子衿心中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了。
夜晚的风依旧清冷,商子衿现在书案前拿起狼毫笔沾上墨汁,写下了自己心中的愿望。
祁东愿意归顺晟北,做晟北附属国,认慕容修洛为王。
信上字迹干透了,商子衿认真叠好,派人送给慕容修洛。
他既然是祁东的主人,他就应该为祁东着想。他的所作所为应该为祁东谋福旨。
慕容修洛在红烛的光芒映照下看着商子衿送来的信,轻笑一声,一切都在他慕容修洛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