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烛火的房间,在黑暗里,墙上的剑显得有些不起眼,但是江羡可以千分万分的肯定,那正是他的父亲——南越大将军江昭成的佩剑!
上面的花纹他太熟悉了,他看了十几年,憧憬了十几年,满怀敬意地触碰了十几年,熟悉到可以画出图纸再造一把一模一样,以假乱真的剑。所以,即使在满目漆黑的情况下,他仅仅看到了这把剑大体的轮廓,他也能很快的反应过来,这就是他的父亲的佩剑!不会有错!
江羡看着墙上的剑,瞳孔渐渐的缩小,他是震惊的,他找了那么多年,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仇人,但是一直苦苦寻求而无任何头绪,只能尽力的去杀大凉的官员们,一个又一个,因为他知道,这些官员们就是害死他父亲的主谋,他们策划了这一切。
但是,毕竟他们只是幕后推手,单单杀掉他们,并不足以平息江羡心中的愤怒,仇恨和绝望,他希望找到直接害死他父亲的那几个人,他要手刃仇人!可是,他却找不到他们。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他,不想让他上战场,把他打晕的那一刻,他的父亲眼底尽是决绝、坚定,还有对他的一丝抱歉。
当时的他没有反应过来,晕了过去,等到他醒来,什么也变了,他什么也没有了,他的故土,那片美丽富饶的土地,已经被大凉的铁蹄践踏了;他的父亲,南越战无不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了;他的母亲,他善良慈爱的母亲,为了给穷苦的老百姓们施粥,也已经感染了瘟疫,痛苦的死去了。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只有楚琳了,所以他带着她出来了,投靠叔父,做杀手,只是为了找到仇人,也为了让善良的楚琳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用害怕,不用再和他一起让双手沾满肮脏的鲜血……他只能报仇,只有报完了仇,他才能和楚琳过上更好的生活!
今天他看到了这一把剑,这把剑带给了他一丝希望,因为他就相当于是一个线索,他可以通过这把剑来寻找他的仇人,只要知道这把剑是怎么来的,那他就可以找到他的仇人了!
江羡的眸底闪过一丝暗芒,脸色有些阴沉,紧握的双手用力的青筋爆出,像是要将手指嵌进肉里一样。他对仇人的执念不可谓不深,如今终于有了线索,他怎能不兴!奋!呢!
突然,江羡的耳朵动了动,他眯起了眼,这声音……脚步声!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抿了抿唇,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金黎还是有些勉强,如果他和金黎打斗了起来,势必会有很大的声响,到时候,就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抗了,将会变成一场对一名不自量力的闯入将军府的小杀手的围剿!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江羡有些慌乱的打量着四周,他一开始是想做一次“梁上君子”,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如果他在房梁上的话,就只能看着,在房梁上若是想要袭击金黎的话,就要先出现在金黎的面前,那么这就再次回到了正面对抗的局面,这是一个死局。
没错,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江羡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将金黎绑架到他的地方去,他一定要问清这把剑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是金黎自己本人的战利品……江羡冷笑了一声,那金黎就不会死的这么容易了,如果不是他,他用尽手段也要从他的嘴里撬出来,那人是谁,身在何处。灭门之仇,不报非人!
听到几乎要在门边的脚步声,江羡的心脏跳的比平时快上好几倍,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和心脏一起,按相同的节奏跳动着,他再次环视了屋内一次,终于看到了一处合适的藏身之地。
江羡勾起唇角,飞快的窜进了墙角的屏风后面,在他的最后一丝衣角也隐藏进屏风之后时,“吱呀——”,房间的木门开了……
金黎走进屋内,拿起火折子,“呼”的一声点着了,把屋内的几根灯烛全部点着后,房间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金黎满意的看着屋子里明亮的视野,他最近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晚上总是要把屋子里点的像是白天一样,视线所过之处,事无巨细,没有一丝遮盖,掩藏,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去处理这一天的事务。
江羡在角落的屏风处看着离自己仅仅只有两尺远的金黎,眯起了眼睛,眼里闪烁的是像饿狼一样的光,他的舌头伸出来,轻轻的舔了一下自己的上唇,盯着金黎,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金黎突然感觉一阵芒刺在背的感觉,他颤了几下,回头看了看,可看了一圈,都是自己熟悉的要命的事物,没有丝毫的变化。
金黎皱了皱眉,回过了头,但是心绪总有些不安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他虽然是一个武将,平常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和世间大多数的人一样的是,极为惜命。在对待自己的生命这个方面,金黎的小心谨慎,可以称得上是像小脚老太婆一样。
没有发现任何诡异的地方,金黎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太过于小心翼翼了。但是看着书案上的公文,他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背后如同针扎一样的感觉一直都在,他只能僵直着身子,两眼呆滞的看着面前的文章,紧张到连手中上好的狼毫笔被捏断了也不知道。
江羡冷笑着,手里拿着一枚袖箭,眼睛瞄准好,手一曲,手指一弹,那枚袖箭就破空而去,毫不费力的穿过眼前薄薄的屏风,带着破空声向金黎飞去。
袖箭穿过屏风的声音虽然微小,但是金黎和江羡一样,都是武功高强的人,江羡可以在百米之外听到了金黎并不算很沉重的脚步声,那么相应的且理所当然的,这一点微小的撕裂声,也成功的打破了金黎僵直的状态。
金黎“突”的回过头来,看着极速飞过来的袖箭,不知为何,他竟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预想到的不好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过着每一个晚上了。
就是想了这么一下的功夫,那枚袖箭已是到了金黎的脖颈一侧,金黎见已是躲不开,竟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任由那枚袖箭深入到了他的皮肉之下。以金黎的功力,他看见袖箭的轨迹,就知道刺杀他的人并没有真正要他死的愿望。所以他只需要等到醒过来,继续处理事务,然后在下令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给抓起来就好了。
这么想着,金黎的眼神渐渐涣散,眼前越来越模糊,到最后,慢慢的晕了过去。他晕过去前唯一不明白的是,那个小兔崽子是怎么藏起来的,他对房间里的事物熟悉的就像是自己的双手一样,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他,就好像是他不小心割破了手掌,却没有找到伤口一样让人费解。
江羡慢慢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冷笑了一声,幸好金黎不做好人,对于各位大臣们供奉上来的东西从来不屑于去看,但是却总收下,收下了就放在一旁,也不看不顾不管。
这屏风可是个好东西,他是类似一种玉石的材料,但是却薄如蝉翼,和纸张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这种材料最大的特点就是不透明,而且会随着身边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江羡并没有发现它,到后来在紧急的情况下,江羡看到这里的墙像是弯曲了一样,所以他决定赌一把,结果说明,他赌对了!
这也是为什么金黎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原因,那张屏风在改变着颜色,变得和灯火差不多的颜色,映照在墙上,自然又是紧密贴合的,他本来就不常用这个屏风,虽说知道有这个屏风,但是是属下放在这里的,他这么多天,也是没看到。
江羡庆幸金黎的小心谨慎,他点了太多的蜡烛,这让他待的屏风没有一丝影子映照在背后的墙上,或者说,没有一丝影子超出了整个屏风的大小。
江羡看着地上的金黎,狠狠地踹了一脚,又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一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这个年纪并不算很大的大男孩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江羡在袖箭上涂了药,但是药效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他需要尽快盘问金黎。江羡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决定把金黎抬到他之前发现的一个密室里,不能在将军府,若是在将军府,早晚会出事。
于是江羡粗鲁的给金黎绑上了绳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金黎运出了府。江羡惊奇的发现,晚上这些守卫都格外的好说话,一会儿就放行了。若是金黎知道自己的手下如此没用,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鬼泣时。
密室里,寂静得没有一丝生息,江羡抚摸着江昭成的佩剑,面露伤怀,他已经离家多年,他想要回去看一看,看看那个他热爱着,他的父亲热爱着,他的母亲热爱着的故土,想要看一看那些人过得还好吗,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笑容满面,就像当初他们一起玩时,不害怕权贵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