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弥漫在整间屋子里，浓重之感扑面而来。黑色布衣的男子坐在案台上，双手拿着一份密信，紧蹙眉头。他生得明清目秀，带着几分阳刚之气，令人一靠近就有安全感。
“原来是……凉影。”林慕辉捏了捏眉心，声音冰冷。
他已经两天没睡好了。自从知道凉影杀了那人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他究竟应该拿她怎么办。是下追捕令，还是放过她？
况且，报上来的消息里还说了，凉影属于灭痕杀手之一。
难怪她能次次从自己手里逃脱。武功不凡，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习武的女子。而且她出现的时间，地点，杀的人，都那么巧。巧到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是个普通人。
那个不爱说话，内心柔软，性格却很可爱的女子。摒弃大家闺秀的扭捏造作，也没有小家碧玉的举止大方，又不像市井之徒那样粗鲁无礼。
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林慕辉不由得恼怒，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她的好。自己明明不打算这个时候讨论儿女情长，只愿好好做官一心为民。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准备马车，我要去趟京城。”丢下这句话，林慕辉出了书房。
简单的梳理了一下，换上便服，总不能走到哪儿都惹来百姓的惊恐。而且……官服过于明显，这样就找不到她了。
舟车劳顿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他已经两天没怎么睡了，即使马车行驶得再颠簸，林慕辉仍是疲惫的睡着了。
在一旁坐着的下属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从来没见大人这么累过，这次事情难道真的同以往不一样吗？还是那个女杀手和大人之间……不不不，大人向来洁身自好，怎么可能会有闲工夫理这些闲事。
“凉影……”睡梦中，林慕辉轻声呢喃。声音很轻很小，就连下属也听不清，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声音。
过了几个时辰，到达京城，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边。
繁华热闹的京城一如既往，人潮拥挤。打尖住店的人还是老样子，多半是外乡人。基本上都是满了的，钱都不能算多么难得的东西了，一天一家客栈就能赚得满钵盈利。好在他们带的银两多，不然谁都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大人，您先休息。等您身体恢复过来了再查案也不迟。”下属将林慕辉扶到床上，自己仍是站在一旁，戒备着有什么不好的人冲进来威胁到他们的生命。
林慕辉固执的摇摇头，经过刚刚几个小时的休息，他的脸已经不那么憔悴了，正在慢慢恢复血色。但无论他身体吃不吃得消，一办起案来还是雷厉风行，精神抖擞。病殃殃这种词和他靠不上一点关系。
下属只能作罢，任由他起身。大人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如果强行干涉，后果自然会很惨。
出了客栈，林慕辉四处奔波，打听了半个时辰，终是没什么收获。他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小摊子，是卖糖炒板栗的。
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连忙跑过去，问：“请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一个性格冷淡不爱说话的姑娘？”
摊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她和蔼的点点头，说：“那姑娘在我这儿买了一包栗子，等会来取。皮肤白白的，眼睛很有灵气，身边有一把佩剑，就是她。”
林慕辉松了口气，掏出碎银递给她：“麻烦了，多谢。那我就在这儿等她。您也给我来一份板栗吧，和她要的一样。”
老人接过碎银，急着找钱，却被他拦住。
“不必了，剩余的您留着，权当您告诉我的恩情了。”他笑得儒雅，令人心生好感。
一份板栗不过十文钱，林慕辉给了她一两银子，足够她过两个月好日子了。老人感激涕零，连忙在他要的板栗里多放了一把，更加用心去做。
凉影在远处看着，心头微动。
他还是那样多管闲事。只明白体谅别人，不知道好好对待自己，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傻到为了找她千里迢迢来京城。
林慕辉察觉到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顺着看向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找了她那么久，如今找到了，难不成一开口就是要打要杀？
浓浓的糖炒板栗味在空中弥漫开，搁在两个人中间，像是形成了一道无法越过的阻隔。即使两人离得不是很远，心却因这道阻隔而分开。
“好巧。”
“好巧。”
这算是许久不见的默契吗？两人竟是同时开口，随后凉影白皙的面孔染上了一层红晕。本为杀手的她被迫变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待人冰冷绝不留情，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可是遇到了他之后，她居然摸不清自己的心了。
“你……”凉影察觉到他深埋眼底的寒光，下意识握住了腰带上的佩剑。细腻的观察总会让人受伤，况且是观察后的动作充分暴露了她对林慕辉的不信任。
不过这也不能责怪她的小心谨慎。林慕辉眼中的寒光让人不由得一颤，再加上他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京城，不难联想到他是来做什么的。
身为捕快，自然要做好份内的事情。包括剿灭“灭痕”组织。他的身上背负着的是天下苍生，也是李丞相的信任。
拿起身边的剑，林慕辉神色无情：“你既然是灭痕的人，应该清楚暴露了身份我会怎么对你。为什么看到我不逃？”
然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凉影的眸子平静得像一潭古井，镇定自若。手轻轻搭在佩剑上，以备不时之需，但她心里并不想用武力解决。
“为什么要逃？你会杀我吗？”凉影反问。
可能在她心里，林慕辉不再只是个普通人了。取他的性命也不再像杀那些屠夫走徒一样简单，不谈两人武功如何，就只论她的内心，她也是不肯的。
林慕辉又何尝不是。几分杀机夹杂着几分犹豫，手中的剑迟迟不肯出鞘，像是留恋着什么似的。剑本无情，情在人心。
两人目光对视长达一炷香功夫，他已经变相的放她走了。可凉影伫立在那里，定住了般，紧紧的盯住他。
“你执意不走，我只能拔剑了。”林慕辉不再多话，径直的向她走去。
摊子上的老人惊呼：“公子小姐，你们的板栗已经好了。凉小姐，您刚刚买的时候在等人，这位公子也在等你，你们为何要出手相残呢？”
毕竟是老人，向往着和平。看见年轻人总要劝上几句。尤其是林慕辉刚刚帮了他，心里觉着他是个好人，不想看见他们打起来。
江湖险恶，又启是一句“为何”就能解释清楚的呢。
转眼间，林慕辉已经绕到了凉影身后，力度不重不轻点了她的穴。
凉影冷笑，轻松自解穴道，反手出击，剑未出鞘却也能够杀人于无形。只可惜她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林慕辉。
虽是惊讶凉影可以自解穴道，林慕辉仍然没有走神，继续投入战斗，一步一步被紧逼着后退。接完她的最后一招，他出乎意料的腿轻轻一扫，凉影跃身跳过，被他用剑柄打中脊背，整个人像一片枯叶跌落在地上。
瞬间，他怀中的剑出鞘，剑鞘直对她的喉咙。角度刚刚好，不偏不倚，离刺中她死穴有三寸距离。再向前走一步，她便命丧黄泉。
周围的人避开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死在了货款之中。刀剑无眼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离远点有保障。
顿时，这块地盘只剩寥寥几人。
毫无恐惧，凉影直视着他，轻起薄唇：“你要杀我吗？”
看着她凌乱的发丝，精致的面孔波澜不惊，林慕辉心头一动，退后半步，给了她呼吸的空间。“如果我要杀你，你觉得你还有命来问我这个问题吗？杀手都是不用脑子的？”
这算是在贬低自己的任务？凉影冷哼一声，跪坐在地上，单手捂着后背。她的脊背受到创伤，短时间内好不好得起来要看她造化了。
林慕辉见状蹙眉，自己下手没那么重吧？如今这样的情况，他究竟是捉她归案还是放她走？如果放她走岂不是又丢失了一个灭绝“灭痕”的大好机会？
“不用为难。要杀随意，但是带我走，让我背叛我身后的组织，抱歉我做不到。”凉影声音生冷，听不出什么情感。
他定定的看着她坚强的脸，不再多语。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收起剑鞘，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很好看，也有点憔悴。
舟车劳顿，只是为了到这儿和她打一架，然后转身就走罢了。是输是赢都无所谓了，林慕辉若是真捉拿她归案，才是不仁不义吧。
凉影若有所思，挣扎着死神，脊背传来的疼痛使得冷汗淋透了衣衫。她慢慢的走向与他背离的方向，心缺好像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板栗摊子还在那里，老人已经离开了。做好的糖炒板栗凉透了，无人问津，遗留在空气中，散发着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