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员痛失其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戚异常,顾不得这把老骨头和脸面,赶去李泽户府前去求个公道,却被家丁拒之门外。
“老爷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贺州员为李泽户人前人后,如今出了事却见上一面都不肯,这让他如何心服!他情绪渐激动,正要开口却见那家丁挤了挤眼,走到他身前将一字条递给他。他心中了然,感动于李泽户并没有弃他不顾。
他一回去就急急忙忙退避下人,颤着手打开字条。明日此时,于云良馆详谈。
这般大张旗鼓的前来,难免会人盯上,万一挂上一个暗中勾结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李泽户并不想去接手这件麻烦事,只是他先前的毫无作为已经令徐家心寒转而勾结其他势力,这次再不作为,怕是又要让手下忠心动摇了。
徐家来求李主持公道李并没有理睬,只是敷衍着打发他走了,紧接着贺就被灭痕杀了,一想便知是徐家在背后指使,只是他还不想窝里斗,动他不过是折了自己的势力,有害无利。
况且灭痕这一派,可说是无人不知了,虽说是江湖人士却十分凶悍,目前和朝廷还没有什么大冲突,须得避着些,万一成了对立面便是拉军队来剿也未必会讨到什么好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又怎是他这般老谋深算的人会做的。
他左右为难,心中烦闷,思索一番后决定在青楼与贺州员碰头,以便安抚一番,让他定一定心。烟柳之地鱼龙混杂,也可掩人耳目。
况且,他心中也有其他打算,他隐约觉得灭痕和这云良馆有什么不明的关系,欲借此机会稍加打探。柳氏灭门一案全是给他提了个醒,现在敌暗我明,处境十分不妙。
第二日,李泽户到云良馆时,贺州员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一见到李泽户就一脸惊喜,匆匆过去欲行个礼。李泽户见状暗道不妙,他身着便衣为的就是不被人认出来,这样一来不久暴露了。李泽户眼疾手快,在贺州员弯下腰前及时上步扶起。“贺员外可得小心一点,莫摔了。”
这样一说,这个动作倒真像是绊了一跤,便是有人朝这里看了一眼,也并未生疑。贺州员此刻也反应过来,暗道自己老糊涂了。“多谢李……公。”险些又说漏嘴,所幸他及时拐了个弯改过来了,他额上顿生冷汗,心中直欲给自己几巴掌。
贺州员抬手示意将李泽户引入他早已订好的房间里,一关上门便膝盖一软朝着李泽户跪下,李泽户迅速伸手欲将他扶起。“你这是为何?”
“大人啊……求你为我苦命的儿主持公道……”贺州员一说到他的儿子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全无往日的威严,拽着李泽户的袖口跪在原地不肯起来。
“他性子虽顽劣了些,可也罪不至死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倒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贺明章何止顽劣了些,他分明是坏事做尽,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却要刻意往轻了说。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命是命,而百姓的就算不得了,便是杀个一个两个又如何,赔上些银两那家人就把事给吞到肚子里了。
“贺明章是个好孩子啊,这件事是我保护不周,苦了你了。”李泽户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诚恳,带着内疚和歉意,心里却早已不耐。
“大人……怎会是大人的错!”贺州员老泪纵横,慌慌张张的伏倒在地。
“大人对我们父子的大恩大德我都记挂在心,又如何会怨……只求大人能找到凶手,将之绳之以法,我儿泉下有知,也可安心去了!”
贺州员哭声凄厉刺的人耳朵发麻,李泽户看着他黑白间杂的发顶也心生感慨,却仍是难以忍受,恨不得立刻挥袖离开。
他眼中厌恶毫无遮掩,只是贺州员心痛其儿子,跪倒在地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并未发觉。
“你放心,我一直把明章当做亲侄看待,他被人杀害我定不会坐视不管,一定早日寻得凶手。”“多谢大人……我的儿啊,爹一定为为你报仇的”贺州员正是感性之时,闻言感激涕零,越发激动,哭得更加厉害。
李泽户忍耐多时,此刻是再也站不住了,他转头示意随从将人扶起,掸了掸被贺州员抓皱的袖子便要离去。
“贺州员也不要太难过,身体要紧,近日就先告了假在府中好生修养着吧。”
李泽户一回到府中就一摆手哗啦啦扫落桌上一堆东西,桌上摆件东倒西歪,地上碎瓷遍布,屋内变得一片狼藉。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净给我添乱!”
李泽户心中烦闷无处,见什么都不顺眼,平日里视若珍宝的古玩收藏也不屑一顾。他在房内来回踱步,只觉口干舌燥,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茶水,又噗的一声吐出来。这些下人真是越发懈怠了,竟连茶水也忘了换新!
“来人,今天谁负责的茶水?赶紧给我换上新的,然后自己去管家那里领罚。”
正在门外浇花的丫环听了浑身一抖,差点要哭出来,她刚来不久还不太清楚规矩,哪想今日一个疏忽便出了错。刘管家贪财贪色,手段残忍,府内任何一个下人都厌恶他,背地里叫他刘阎王,若是落到他手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丫环心中害怕又不敢求情,端着茶壶的手颤颤巍巍,险些将茶水弄洒,李泽户见状越发的烦躁。
这丫环眉目清秀,姿色算得上是上等,若是平日他少不得去调戏安慰一番,今天却没什么心情。看着那丫环笨手笨脚的样子,他忽然想到了惜玉,身为云良馆的十二金钗之一,她伺候人的手段可是无可挑剔。而灭痕一直来坏他的事,这云良馆也脱不了干系……
李泽户不耐的摆了摆手。“罢了,你去把惜玉给我叫来。”
丫环如同死里逃生,激动的连连点头,将茶壶一放便小跑着赶去叫人。浩瀚穹顶明日高悬,日光明亮而暖意融融,而这份温暖却被紧闭的窗子挡在屋外。屋内红帐逐风轻扬,掀起的一角隐约显出一位女子的曼妙身姿。
惜玉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铜镜里模糊映出一张俏丽却苍白的面孔,看起来毫无生气。她原本恰如其分的脸蛋瘦的棱角分明,下巴都尖了许多。淡青纱衣内藕色衣裙掐出柳细蛮腰,整个身子显得弱不禁风,像是被风霜打蔫了的残花,随时都有可能凋零。
自从她入了这李府,便是她噩梦的开始,整日遭受李泽户的凌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也不知道她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回想起曾经的风光,一切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却只是过眼云烟,早已消散。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再想起牡丹亭中的这句戏词,她只觉凄凉无限。
丫环在门外气喘吁吁的敲门,急如骤雨的叩门声唤回了惜玉的神思,她嘴角勾起一丝惨笑,每次来寻她,她要面临的都将是更残忍更凶狠的虐待。
“进来吧。”她理了理衣衫,从镜子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前。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丫环一把推开门,喘息粗气说道。
若是对其他主子她可不敢这么放肆,正所谓人善被人欺,惜玉脾气好什么也不会计较,况且她并未得了老爷的宠,便是刻意欺辱也不会受到责罚。唯一对惜玉笑脸相迎的,是那些个猥琐急色的奴才,也想尝尝这美人是什么滋味。
“我知晓了,这便随你前去。”惜玉面无表情的回答,话语也轻飘飘的,和她的人一样,仿佛一阵风就吹走了。
“老爷。”即便恨透了李泽户,她也从未失过礼节,她也有自己的固执。云良馆对他人来说不过是个窑子,对她而言却是她生活了很多年,真正意义上的家,她所用所学都是从那里得到的,出来后也不能给云良馆丢了面子,让人说闲话。
而她之所以受到再大的侮辱也未曾寻死,不过是想再见一见她的好姐妹们,好好的道个别。李泽户见到她不说缘由便一巴掌扇过去,登时惜玉的左脸就肿了起来,她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哭诉也不反抗,仿佛打的根本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