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还在涌动，满城风雨看已积蓄已久，一触即发，便如同这飘飘洒洒的柳絮，不知不觉间竟已在地上堆积成白白的一层，像是棉被笼罩着大地，今年的柳絮仿佛比前几年要多的多。
“上面的那个谁，灭痕的头是吧，你能保证，灭痕一定不会抛弃我们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声，尽管人群十分嘈杂，但这个声音还是显得很突兀。
“对啊对啊，别跟那狗皇帝领导的那个狗朝廷一样，尽培养着畜生，说把我们丢了就把我们丢了，毫无感情可言，畜生，下流，无耻，卑鄙。当初就不该相信他们，到头来，还是我们这帮人受苦受累。”又有一人跟风地应和，把刚刚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但语气，却是有点刻意的意味在里面。
本来之前早就已经暗暗下了决定的百姓们，现在反倒有了些迟疑，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万万不能马虎随意，若是选择稍有不慎，或是政局动荡，形式再有变动的话，自己的一家老小的前途命运就全部被自己搭上了，谁也不愿意拼上一切。
面对下面吵吵嚷嚷的应和，“是啊是啊”的声音响成一片，再看下面众人的脸上都有些不确定和纠结，大概都是在思考自己的利益得失吧。可这罪魁祸首江羡，靠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倒是清闲淡定的很。不过话说回来，虽说这布告非那群人口中口诛笔伐的狗皇帝所书，但这朝廷确确是早就在民心中不稳很久了，说到底，其实也都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官们自己造的孽，又怪的了谁呢？他也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若是要真的计较起来，倒是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下面的百姓们，静一静！我们灭痕的各位都能理解你们现在所处的两难境地和你们的不安心情，但你们要相信，我们是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加入我们的成员的！”江枫看懂了江羡脸上的意思，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用力敲打几下，等到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才大声喊道。不过这番鼓励也起了作用，有一部分胆子大的壮汉脸上，已经褪去了刚刚的不安和焦躁，而有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人反倒更加迟疑，因为他们的心中还存在着怀疑和不相信。
“哎你说这灭痕说的是真的吗。”有个穿粗布衣，光着脚，甚至连头发都蓬松的散着的百姓对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百姓说。
“不知道啊。这当官的都是些骗子，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骗我们的。”另一个穿的但是白净，但显然也是好几天没洗过脸的样子。
江羡心里倒是像明镜一样清楚，这几个唱反调搅和在里面的，多半就是那几个没出息的朝廷官的手下，无非也就是来这唱这一出戏，企图改变些什么来维护他们现在的地位和权利罢了，尽管，他们知道这不过是无用功。
风渐渐有些大了，绵绵的柳絮被吹的满天飞舞，这乍一看，柳絮倒不像是柳絮了，反倒像那鹅毛一样，体态轻盈的飘散在空中。眼下，恰恰就像这一群百姓的心，摇摆不定。
现在这局势，眼看着这朝廷已经败了，可这灭痕，又不知道会怎样，这是百姓们最担心也最纠结的一点。
“给我张报名表！”一个突兀的还算温柔的声音从队伍中响起，使乱糟糟的队伍一下子安静下来，显得这声音格外洪亮，众人皆是左顾右盼，看着这个向前有去的男子。
江羡蓦然抬头，才知这声音却是来自一个看着像个富家公子的男子，身上穿着一席白衣，发髻理的很整齐，额前的碎发随着风飘着，吹在脸上，却不显得凌乱，长得不是很秀美，或是硬朗，不过清秀而尔。手上持着一把折扇，轻摇张着的扇子，浅笑着看着江羡。
虽不知此人是谁，但有了第一个声音，就有了一大片百姓应和。江羡礼貌的地向这个公子抱拳，这白衣公子合上扇子，两手作势，也像江羡一般回抱拳以示回敬，随后走到报名处抽出了一张报名表，微微附在桌上刷刷的写完，轻轻放回报名处，就微摇着扇子慢步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来就未曾来过一样。
这个人就像一滴水珠滴进了油锅中，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百姓心中的天平又渐渐开始失衡，人们总是想让自己获得利益，这就像是天理，谁也说不清，也没什么对错。
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想要参加灭痕，周围的官兵也开始蠢蠢欲动，欲言又止。
现在这朝廷已经抛弃了他们，眼下又有一个更好的组织在等着他们，换谁怕是都会心动。
本来一直拦着百姓的官兵都开始有了些许迟疑，老百姓们纷纷挤过他们往前涌，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好去处呢，官兵在心里说服自己，但真正也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先前去报名。枪打出头鸟，道理谁都懂，没有人比别人笨。
江羡站在高台上，倒是能把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他轻倚靠在柱子上，却也不发一言一语，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这一场闹剧，只是没人能看得懂，他的笑就是有什么含义，或是嘲讽，或是高兴，亦或是，明了。
风停了一阵，柳絮不再飞扬，只是静静的落下，沉淀，凝聚，可还有些细碎的几片还在略阴沉的天空中独自飞行。
“老大，接下来该如何完成计划。”江枫在刚刚悄无声息的来到江羡的身边，微俯身低头，
低声说道，只是江羡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完全不惊讶的样子。
“告诉他们，进了就不能反悔。”江羡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面上冷冷的，倒是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像是这一场闹剧都与他无关一般。
江枫低低应了句“是”就退下了。江羡眼里的深色很复杂，想着，这样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总归是不同了吧，现在的自己，终，也回不去了吧。
“百姓们，你们大家若是愿意来加入灭痕，我们自然是高兴的欢迎，可我们也不愿意接受半途而废的废材，”江枫走到前面，又用木棍敲打了一下地面，顿了顿，“你们当然也没办法保证日后不会反悔，所以我们还需要考虑考虑你们能否加入灭痕。”
“不会！”有人大喊。这种紧急的关头，若是连灭痕也不愿意收留他们，那么他们的命运也不过一个起义农民的下场。
“对！我们不会反悔！”有些人一听江枫的话，显然被激将到了，谁也不愿意当人尽可夫的半途而废的废材，尤其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和平日里欺负弱小的小混混，平常总是耀武扬威惯了，自是不愿意在他们认为的弱者面前低头装怂。
江羡仍是倚靠在柱子上，换了个姿势，脚自然的交叉抵着地面，抱着双臂，一脸慵懒。他微微点头，心里有些欣慰，江枫这一招用的倒是巧妙，这么一来，既能表现出了灭痕的亲民，吸引了普通老百姓的信任和加入，又让那些本有些退缩的人不得不参与，倒是打的一手好牌，也不亏了自己对江枫这小子的一番栽培。
“倘若你们能在这里一始而终自然是最好的，但中途后悔退出的，你们大可以现在就不必进来。听着，灭痕不是谁的避难所，也不是谁的发展地，只是打算进来避过一阵和发展自己小团体的，现在就走，明白了吗？”江羡一改刚刚慵懒的姿态，直起身来，声音洪亮，很有气势，铿锵有力的话语砸在人们的心上，在这百来号人的心里溅起了层层涟漪。
人们总是敬畏强者，而此时此刻站在高台上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贤者，恰恰就像是神明一样的高大，或许这一刻，会一直在他们的心中，直到很久以后都刻骨铭心，不能忘怀。
“明白！我们永远不会反悔今天的决定！”大部分的老百姓们像是做好了决定，难得整齐划一的回答让一旁阻拦的官兵们更加摇摆不定，江羡又勾了勾嘴角，现在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即便身份真要分个三六九等，可人呢？难不成人格也非要分个高低贵贱？我们做了太多年百姓，总要让自己的人生添点色彩，灭痕会带给你的，远比你们所想的要多的多。”江羡一口气说下来，激昂的语调更打动人心，也是基层人民的心声，听了江羡这番话的百姓们的神色皆是沉思。
江羡接过手下递来的水，轻抿一口，在杯子后面勾了勾嘴唇，喝完再把杯子递给手下，低低地自语，“效果不错。”
而后，江羡走下高台，低声吩咐手下，把这些百姓的报名表汇总收拾一下，送到他的府上，手下恭敬的弯腰答应后，江羡也就离开了。
被吩咐的手下朝下面一喝：“百姓们！有意向加入我们灭痕的速速前来报名，切记，机会不会再有。”百姓们一涌而上，周围的官兵哪里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填完表的百姓满脸激动的走出来。整理报名表的手下对旁边的手下兴奋的说，“报名的人真多啊，老大好厉害啊。”旁边那人激动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风停了，柳絮不知飞到了哪里，只留下浅浅的一层，任人回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