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先下去，又转头看向莺羽，挑了挑眉。
莺羽并不知道穆凌这一挑眉的意思，也不应声，低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穆凌却以为她是不想让自己走，才不说话。
心中竟然没有一点觉得她不可理喻或者是不懂事理的感觉，甚至有一点开心雀跃，穆凌暗骂自己真的是疯了。
可还是觉得很甜，从心里来的那种甜味。
“怎么了？”
莺羽笑着摇了摇头，明亮的眸子中带着千般柔情，微启的唇上带了点水色，更显得无边温柔，几乎让穆凌沉溺进去，不可自拔。
“没事，只是……”
莺羽的话没有说完，刚才通报的小厮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走了进来，穆凌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毛，却并未当场发作。
“怎么了？”
那小厮并没有直接说，而是抬头看了看莺羽，莺羽会意，并没有让穆凌为难，而是自己站了起来道：“方才想起我的首饰还没有摆放整齐，你们先在这里说着，我去去就来。”
穆凌微微颔首，莺羽微笑着转过屏风，坐在妆台之前，手里却没有去摆弄那些首饰，仔细地侧耳听着屏风那边。
“公子，王爷已经等了很久，方才奴才在府中没有寻到您，兜兜转转地问了好些人才知道您在这儿，如今怕王爷都等急了。”
穆凌的声音依旧是云淡风轻的。
“哦？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屏风那边传来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那小厮摇了摇头，莺羽心中微痛，有一种再次被欺骗了的感觉，像是一只大手覆在自己的心上，随意的揉捏，抓弄，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也是了，他那么居高凌上的人怎么可能体会到自己的情感呢？
这般想着，莺羽心中越来越生气，不得不承认，这生气中带着不安和恐惧，她怕极了穆凌，从一开始，从上辈子，她都是有点害怕的，而如今……更怕了。
“莺羽？”
莺羽连忙把自己都到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在铜镜中看看自己的脸，除了眼眶有些发红，其他地方都很好，她才放下了一颗心，款款的走了出去。
穆凌问道：“眼睛怎么红了？是有什么事情受了委屈，所以哭了吗？”
莺羽摇了摇头，看着那小厮，那小厮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忙低了头不敢再说话，穆凌又问道：“那是怎么了？”
莺羽转过头，目光还是荡着柔情的，可穆凌却总觉得他的眼神变了，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变了，只是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方才一不小心被窗外飞出来的虫子迷了眼，掉了一些眼泪，不过也没事。”
穆凌点了点头，又让那小厮下去，还没开口便听到莺羽看似漫不经心问的一句话。
“你要去干什么？”
穆凌欲盖弥彰地笑了一下，才道：“方才不是和你说过，要去谈生意，外地来的客商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一味地请我过去，我也不好意思回绝。”
莺羽也跟着笑一下，穆凌却发现她的笑意未到达眼底，只是应付性的笑了一下，他便知道莺羽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是吗？”
莺羽转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不让穆凌看到自己已经红肿了的眼眶，还有脸颊上的一点点泪光，她一点都不想让穆凌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
“怎么了？”
莺羽摇了摇头，玉白的腕子轻轻搭在乌黑的椅子背上，形成剧烈的色差，更显得她整个人皮肤细腻，温柔如水，如今这般背着身子不看自己，像是在赌气一般的样子，更让人怜惜。
“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清楚？”
莺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可是我刚才听到你说——“王爷”？难不成你要见的客商叫王爷吗？可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物，还请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哪里的一个人？”
穆凌沉默，一直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的手顿时悄声匿迹，愈发显得屋子里寂静沉默，两人之间虽只有几步之远，可莺羽觉得两人之间是千山万水，纵然有一百个可以“御风”的列子，莺羽清楚的知道，过不去的。
真的是——所爱隔山海，终究意难平。
“你听错了。”
莺羽不敢相信，穆凌选用这么一句话就轻飘飘了打发自己，他以为我莺羽是谁，他以为我这么久的真心相待就是为了换这么一句话吗？
莺羽一直不相信心这种东西会一下子死，她觉得心都是很坚强的，可以面对亲人的生老病死，可以面对朋友的爱恨情仇，更可以接受自己恋人的背叛，但凡是一件事情，都不可能让他轻易死去。
所有的心死都是慢慢来的，就像是一种毒药，并不致命，但它每一天都在侵蚀着你，终有一天你会倒下。
她现在明白了，自己之前说的是错误的。
真的就是那么的一瞬间，自己的心似乎对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下，甚至还拿脚踩了踩，我上啐了一口吐沫，趾高气扬地转头离开。
心死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以前她不知道，可如今却能很清楚地说出来，是没有声音的，甚至不是惊天动地，它和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彻底死亡都是一样的，静默的，悄无声息的。
只是很痛，比其他任何部位都要痛。
痛得让自己几乎都无法呼吸了呢。
“……是吗？”
可是我听了那么清楚，听得那么认真，怎么可能……听错了呢？
之前好不容易喜欢起来了，好不容易忘掉了以前的那些事，如今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啪——”地一下消失了。
喜欢可以是一瞬间，不喜欢也是一瞬间。
莺羽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他，只是从心底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的情感，让他浑身冰凉，更让她遍体鳞伤。
莺羽清楚地知道，那种情绪叫——失望。
穆凌看着莺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无力的时候，顿时慌了阵脚，他知道自己说话确实有些敷衍，可是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说呢，怎么说都是错，怎么说莺羽都不会开心，甚至自己把真相说了，她反而会觉得自己欺骗了她，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你……是不是太累了，快去床上休息一下？你看你头上的汗。”
莺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几乎都要背这种低沉的彻底控制住，让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而不知在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手指也紧紧地攥着穆凌的衣袖。
莺羽慢慢地抬起头，看到穆凌格外担心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几乎是立刻开口道：“能不去吗？既然只是一个外地的客商，也没关系的是吗？”
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好笑，明明不相信，明明那么难受那么失望，明明都已经想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他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开口的时候只剩下了那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我很难受，你陪陪我好吗？”
穆凌目光复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对着小丫头道：“去找郎中来，就说是穆公子请的，让他快来。”
莺羽不明所以，被穆凌有些强硬地带到了床上，穆凌用手帕子轻轻地给莺羽擦了擦脸，摸着她红肿的眼眶道：“别哭了，这么好看的眼睛，一定要带着甜甜的笑意才是最好看的，知道了吗？”
莺羽看着穆凌好看的眉眼，认真的神态，还有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几乎让她又一次地想要热泪盈眶。
是不是要留下来陪自己了呢？
“公子，郎中来了。”
专属穆凌的那种稍微有些冰凉的触感消失，莺羽一阵失神，在抬起头来时穆凌已经走到了郎中身边，道：“她最近身体不舒服，你来看看，看好了重重有赏。”
郎中听了喜形于色，因为穆凌说了重重有赏，那可真的就是有很大的赏赐，说不定运气好了，一两年的生计都有了。
莺羽则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她不明白穆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明明知道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可是……她现在有做出这样的姿态，让她怎么处？
“穆……”
穆凌转过头，极轻极淡的看了他一眼，莺羽顿了一下，抿着唇再不说话，穆凌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她，让她不要再问，也不要再想。
“冒犯姑娘了，还请把腕子伸出来。”
莺羽闭上了眼睛，木然地将手伸了出来，一软软的帕子轻轻盖在了上边，莺羽觉得自己几乎呼吸不过来，眼角也是凉凉的，有很重的情绪，让她几乎崩溃。
怎么办？失望越来越大。
莺羽没有睁眼，但她可以听到穆凌转身离去的脚步声，也是了，已经帮自己找了郎中，给足了自己面子，而自己又在不满足什么呢。
心如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终于安静了下来，莺羽缓缓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精致的青纱帐，露出了一个枯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