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演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莺羽在房里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开始擦拭面前的爱琴。她望着这把琴,陷入了沉思。
这把琴是穆凌当初送她进青楼的时候送给她的。
琴身是上好的古檀木,加上镂空花纹的雕刻装饰,又以冰丝为弦,抚琴时触感清凉。许是因为当初琴身为木时常以香料溶于水浇灌,所以整把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心情烦躁时闻来让人莫名的心安。
起身伫立窗前,外边一片美景正好:各种花争奇斗艳,鸟鸣声声声入耳,蜜蜂蝴蝶穿梭在花丛中。莺羽不觉怅然: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吗,自己家破人亡,仇人亦不知是谁,自己更是沦落青楼。这王爷府中,却人人富贵。即便是个丫鬟,地位也比她高贵许多。风尘女子,本就是最低贱不堪的。
毕雍小妾四夫人院中。
艳红的桃花树下,倚着石凳坐了位美人。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加上白皙的肌肤,柔若无骨的身段,让人看了不禁惊为天人。
“春柳,听说穆凌带了位琴艺超绝的女子来府上演奏,是真的吗?”女子摆弄着手里的桃花瓣,缓缓的开口。
“回四夫人,是的,奴婢听说那女子的琴技名震京里,美貌亦是无人能敌。”名唤春柳的婢女俯身,恭恭敬敬的答道。
“色艺双绝,不错,看来老爷府里又要添佳人了。”女子脸上挂满了嘲讽,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四夫人,不会的。听说这个女子来自青楼。本来老爷听说了她的身份是不打算让她进府演奏的,是穆凌大人坚持要带人进来的,还说此女子天下少有,一定要老爷一观。”婢女轻快地说道。
“青楼女子?呵呵,都是一身狐媚子功夫,有什么好的。”随即转了话头,“春柳,你说今年的桃花酿还能一如往常的醇香吗?”
“四夫人酿酒的手艺无人能比。”婢女看了一眼女子,低下了头。
女子长叹一声,“罢了,我们去看看那位色艺双绝的女子吧。”说完便起身,带着婢女朝外走去。
四夫人名为安洛溪,是当初毕雍外出打猎时带回来的。想起当初和毕雍的相识,安洛溪仍记忆犹新。
当年毕雍到深山里打猎不幸迷路,又恰逢被野兽伤到了腿,只能坐在树下等人来救他。是外出游玩的安洛溪遇到了他,将他带回自己的寨子中悉心照料,直至痊愈。如果没有安洛溪,毕雍很有可能就死在了深山老林里。后来毕雍将安洛溪带出深山,回到府中赐予她四夫人的名位。安洛溪想,如果她当初没有跟毕雍出来,而是留在寨子里,比起现在的生活会好很多吧。
如今的安洛溪,除了还继承着寨子里酿桃花酒的手艺,已然没有一丝寨子里人的模样了。几年的深府生活已经将她变得不再是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充满了勾心斗角和黑暗的深宅大院中,她早已丢掉了自己的纯真美好,变的善妒而工于心计。
安洛溪不知自己被人算计了多少回,而自己又算计了别人多少回。然而第一次的记忆,总是难忘而深刻的。
从当初安洛溪踏进这座府门开始,就被人算计。寨子里的风水养人,这就使得她拥有了一副绝美的容貌。区别于豪门贵族中养出来的女子,因为从小在寨子中长大,成就了她独特的气质。也因为她救了毕雍的性命,从进门开始就得到了不少宠爱。这就遭到了府中大夫人的算计。
毕雍的大夫人名为凤羽妍,是当今丞相的嫡长女。入府以来掌管府中之事,为人表面温柔大方,实则善于心计,至今一无所出。如今府里的两位小妾都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下,面对刚进来的安洛溪,她生怕安洛溪先于她生了孩子。看着盛宠的安洛溪,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三个月后,安排给安洛溪的大夫来报,安洛溪已然怀孕。大夫人隐藏这个消息,并让大夫以安洛溪身体虚弱为由进补,在汤药中加入堕胎药。最终,安洛溪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毕雍最终查出真相,但碍于大夫人母家的地位,不得已只能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纵使安洛溪万般委屈,也只能闭口不言。这件事,也揭开了安洛溪性格中的阴暗面。
安洛溪第一次杀的,是身边的两个婢女。
失去孩子后,毕雍觉得愧对安洛溪,于是安排了两个人在她身边保护。大夫人面子上为了表示关心,也送了两个婢女过去。说是服侍,实则监视。安洛溪时刻注意着大夫人送来的婢女,想着法找错处处罚她们。
虽然毕雍没有明说,但她可以猜到,自己怀孕对大夫人威胁最大,而且大夫也是大夫人安排的,所以害死她孩子的人一定是大夫人。她觉得自己动不了大夫人,但一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否则会被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陷害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有一天,安洛溪称丢失了贵重的首饰,然后让人去各个丫鬟屋子里搜,最终在大夫人送来的两个丫鬟房里搜了出来。然后安洛溪当着一院子人的面,将两个丫鬟杖毙。
毕雍知道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安洛溪失去了孩子心里有气,发泄一下也是好的,左右不过是两个丫鬟而已。大夫人气的不轻,但也终于不敢再轻看安洛溪。以后的日子便是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安洛溪来到莺羽客房里,看到在窗子前发呆的莺羽。
柔弱中透着坚强的背影,别有一番风味。三千青丝挽起,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一身素衣迎着风衣袂翻飞。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倒是出乎安洛溪的想象。
“莺羽姑娘”安洛溪款款走到桌边坐下,径自倒了一杯茶小口的啜着。
莺羽转头,便看到安洛溪探究的目光。她不由的蹙眉,自进青楼开始她就讨厌别人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你是谁?”莺羽冷漠的开口。
安洛溪望着转过头来的莺羽,不由得一惊,她竟然长的如此绝色,比自己有过之无不及,尤其是那双褐色的眼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深不可测,同时又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安洛溪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挂上了鄙夷之色。
“风尘女子就是这样不懂教养,也是,除了那勾人的狐媚子本事,还有什么能耐。”
莺羽听完不禁头疼,又是一个找碴的。
“这位小姐,我只是受邀来贵府演奏的,又何苦相逼。”莺羽无奈的开口,只希望对方早点离开。
“大胆!什么小姐,这是我家四夫人!”安洛溪身边的春柳开口怒斥道。
“你们没有自报家门,我又怎么知道,纵然我说错了,那也是无心的,而你身为贴身丫头不为主子考虑,一昧的逞威风,也不知道哪里学的教养。”莺羽不甘的回道。
“呵呵,好生伶俐的口齿。春柳,退下。”安洛溪笑笑,朝莺羽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莺羽不前,只是不耐烦的开口:“夫人,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还要准备演奏事宜。”
“莺羽!一介风尘女子,倒难为你今天有幸进了我家老爷的府门,我倒要问问你这脸色是摆给谁看的呀?”安洛溪收起笑容,一脸怒容:不过是个妓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长的漂亮又怎样,还不是在那样的地方苟且生存。若没了这张脸,看你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纵然低贱,那也是穆大人带进来给王爷表演的。”莺羽笑笑,突然觉得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都很可笑。自己活的已然身不由己,还去踩踏别人。
安洛溪怒火中烧,随手将手中的杯子朝莺羽扔了过去。莺羽头一偏,将将躲过。
“你算什么东西!穆凌带你进来的?穆凌和你结识,想必人品也好不到哪去吧!”说完安洛溪站起身朝莺羽撞了过去。
莺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听到安洛溪说穆凌的不好,瞬间失了理智,对着面前的人就扬起了巴掌,正要落下,便惊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
扭头,是穆凌。
穆凌一把把莺羽拉到身后,对着安洛溪拱手赔礼。
“四夫人,我带来的人冲撞了您,实在是抱歉。”
安洛溪看了一眼被穆凌护在身后的人,笑了笑说道,“穆大人,你带进府的人如此不懂规矩,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让您见笑了,请慢走。”穆凌望着安洛溪离开,扭头对着莺羽一阵数落。
“莺羽,这是在王府,不是在春玉堂,你说话做事还有没有点分寸了,你知不知道得罪了人有多危险,届时我都保不了你。”
莺羽抬头看着一脸怒气的穆凌,不由得湿了眼眶,觉的心里无比委屈。
“是她来招惹我的!我就呆在这里哪都没去,她送上门来找事儿,还拿杯子砸我,要不是我躲开,早头破血流了!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有事没有,上来就是指责,我在你心里就是没事找事的人吗?!”
“莺羽!别闹!”穆凌看着眼前人一脸可怜样,终究心软了下来。
“演奏时间要到了,走吧。”莺羽憋回眼泪,看也不看穆凌一眼,转身拿起桌子上的琴,抬脚朝外边走去。
穆凌急忙跟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