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日莺羽刚刚醒来,却听得妈妈在下面喊:“莺羽,穆公子来了。”莺羽知道是穆凌,却窝在床上不想动。她慵懒地答一声:“来了来了。”却是没有半点起床的意思。
她向来喜欢赖床。如果没有哪位客人点名叫她,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早晨凉爽,正是睡觉的好时候。穆凌这时候来,真真是扰了她。她心里抱怨,索性把头朝里,重新睡下。
还没睡稳,就听见拍门声。声音不是一下一下轻轻的,而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在门板上。这个呆子!用这么大力,难道我是死人,听不见吗?莺羽心里生气,却不说话。
声音响个不停,莺羽极不耐烦。看来今天不给他开门,自己也是别想再睡了。她扬声朝外面喊:“等等,我刚起来。”果然,拍门的声音停了。莺羽从床上坐起来,先伸个懒腰。
然后找着自己的衣服套上,她并不着急,所以她穿得很慢。她有什么可急的呢,作为这里的头牌,许多人在外面耐心候着她。她向来高高在上,只等别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穆凌也等得极不耐烦,但他没有出声,只不过一直从门边向里面张望。门从里面闩住,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如同一只猴子上窜下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莺羽猛地拉开了门。穆凌正伏在门边,差点栽进门里去。莺羽见到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也不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穆凌故意黑着脸,莺羽见状,止住了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燕窝!”莺羽识得,这是上等的血燕。虽然有不少人给她金银财物,却没有人给她送过血燕。她是知道的,血燕最是滋补,亦是千金难求。不知道穆凌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求来些许。
莺羽的心里都是感激,但她向来外冷内热,感激的话并不愿意挂在嘴边。所以她脸上不过淡淡的。穆凌看着她,仿佛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话。对他来说,礼物到了,就是心意到了。至于她是否感激自己,都是其次。
“我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你却在外面一直敲门。”莺羽的话只说了一半,她不过是想穆凌伺候她洗漱罢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许多人许下千金,甘愿为她叠被铺床。
穆凌何其有幸,能够伺候她洗漱。闻言,他担过一张小凳子,把莺羽扶坐在梳妆台前。莺羽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尚带着春睡未醒的一丝丝慷懒。头发轻轻散下,如同一匹光滑的丝绸披在双肩。粉脸桃腮,眉目含笑。
穆凌打来半盆温水,先拧好毛巾,伺候她洗脸。毛巾轻轻从脸上拂过,穆凌丝毫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她。洗罢脸,便是用青盐漱口。莺羽举起宽大的衣袖掩住嘴唇,方才把漱口水吐掉。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是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她样样都知道。
穆凌拿起木梳,为莺羽梳头。他不知道,她伺候莺羽一次,引来多少人艳羡的目光。梳子从发间划过,莺羽轻轻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终于洗漱完毕,刚好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梳妆台上。梳妆台上的一支发簪,上面的珍珠愈发明亮。莺羽随便松松地挽一个发髻,穆凌取过发簪,插在莺羽鬓边。
“好了。”穆凌仔细打量着莺羽,脸上都是笑。“你不是还没有吃饭吗?我带你去吃饭。”穆凌讨好地看着她。
“好啊,正好我饿了。”莺羽答应地很爽快。穆凌没有料到,今天莺羽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自己。
“我知道有个地方,新开了一家‘庆元包子铺’。他家的蟹黄包,很多人排队去买。”穆凌望着莺羽,征求她的意见。
莺羽点点头,跟在穆凌身后出了门。到了楼下,他们给妈妈打声招呼,便一起离开了。“别忘了,早点给我死回来。”妈妈说话一向如此,莺羽不跟她计较。她知道,只要给了她足够的钱,即便自己消失了,妈妈也不会多问一句。
刚走没多远,穆凌站在路边雇马车。“有那么远吗?还要坐车?”莺羽挥着帕子,问他。
“我这不是怕晒着你吗?”穆凌嬉皮笑脸。其实,庆元包子铺真的有些远。但此时如果说出来,他害怕莺羽会改变主意。所以,先拿个理由搪塞。
“瞧你那小嘴儿甜的。”莺羽见他虽然没个正形,但总归是为自己着想,多少有些受用。
一辆马车驶来,见穆凌他们在前面,马夫吆喝着马儿停下。穆凌搀扶着莺羽坐进车厢里,“庆元包子铺。”穆凌交待一声,马车平稳地向前方行去。
穆凌在车厢里望着莺羽。莺羽却觉得太闷,挑开帘子向外面瞧去。街上行人如织,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莺羽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对她来说,市井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但是在妓院里呆久了,脂粉气太浓,市井气息很淡。能够出来一趟总是好的,至少不用一直呆在那一方天地里,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没有到。莺羽终于明白,为什么穆凌一定要坐车了。如果她早知道这么远,兴许就不来了。毕竟,走这么远的路,只为了吃蟹黄包,真是不合算。蟹黄包又不是单单他家有,满大街都是。
但是既然已经上车了,没有半路回去的道理。好在穆凌一路上与她逗乐,倒也不觉得无聊。
庆元包子铺终于到了,依旧是穆凌扶着莺羽走下马车。付过钱,他们一起走进包子铺。显然,穆凌是这里的常客。他刚走进去,老板急急地同他打招呼:“穆公子,好久不见。”
穆凌抱拳还礼:“来两笼蟹黄包。”
老板答应一声,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蟹黄包上桌。些许黄色的汤汁,沿着包子褶皱中间的缝隙里淌出来,看得人食欲大增。
莺羽也忍不住赞叹。难得听她说一声好,穆凌心里别提多开心。
吃完蟹黄包,穆凌提议去河边走走。对呀,沮河就在附近,春光正好。莺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们并肩朝河边走去,前面一群孩童,呼朋引伴地放风筝。莺羽突然想看看风筝,紧走几步,跟在孩子身后。
穆凌反应过来,刚好看见路边有人卖风筝,赶过去给莺羽买了一只。他选的这一只是蝴蝶风筝,连触须都栩栩如生。
莺羽高兴地像个孩子,把手中的线松开一点,风筝随着风一点一点飞上天。孩子们都在比,谁的风筝在天空中好看。莺羽觉得,自己的这只最好看。
穆凌与莺羽一起嬉笑打闹,直到正午,方才回到妓院。
刚走进妓院的门,就听得妈妈破口大骂:“这莺羽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这时候还不回来,死了才好呢!”听得这一声儿,莺羽知道,一定是哪位客人,指名要她作陪。
莺羽快步走进自己房间。刚推开门,就看见两位华服公子摇着折扇,正在等他。两位公子见她回来,连忙从椅子上起身,争着与她打招呼。仿佛他们想的是,谁打招呼晚了一点,就在莺羽面前落了下风。
莺羽并不在意这些,他知道他们等自己等了很久。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陪伴他们,因为穆凌还在外面等着自己。
“对不起呀,两位公子。今天有约在身,小女子实在惭愧。还是改日再约吧。”
两位公子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勉强。随即起身,向她告辞。
送走了两位公子,莺羽出门去找穆凌。可是她找了很久,哪里还有穆凌的影子?
莺羽不知道穆凌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下午与她一起去赏春,转眼却没了踪迹。
她中午回来,不过是想换一套衣服,下午美美地出去游玩。现在倒好,自己的心情,瞬间被她破坏了。她一下子没有兴致,独自生闷气。
他下次还敢来,我一定不理他!莺羽在心里恨恨地想。但是她知道,自己想的,每次都做不到。
因为每次见到穆凌的时候,她会把自己脑海里之前的想法全部推翻。她一度以为,是否穆凌会魔法,让她每次都入了迷。但是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
她窝在床上,既然穆凌不来,也不能去赏春,那就继续睡觉吧。她找不出一件什么事情来做,因为做什么都有心情。比如说刺绣,心情好的时候,绣活都好。心情不好的时候,绣花针往往会扎在自己手上。抚琴也是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老是跑调。往往弹了很久,却突然发现,自己弹的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因为错的太离谱。她一向不愿意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做事情,既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别想。
难道是我抚琴抚地不好,所以穆凌故意惹自己生气?莺羽这样想,是因为上次穆凌就指出了她的错误。她那次确实是心不在焉,难道是因为这个?
莺羽想来想去想不出缘由,又没有睡意,就去梳妆台前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