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兜兜转转了一辈子,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有时候,次玲都要怀疑,老天到底是太过厚待她,还是和她过不去,她和莺羽一样,都是一代名旦,一个是花魁,一个是招牌,同在春雨楼,也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
她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从互相猜忌变成了好友,虽然是表面的好,可是后来也演变成挚友。只是,因为穆凌,她们果然喜欢上一个男子,连看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但是,到头来,莺羽却成为了最大的赢家,她的死对头倒了,虽然现在仍然在蹦跶,但是明面上已经没有威慑力了。
而她呢,她次玲就如同漂泊无倚的浮萍一样,只能依附别人才能勉强生活下去。
现在,连活着都快要成为奢侈了。穆凌还拒绝了她的请求。
那么,就只好靠她自己了,次玲的双手,搭在膝盖上,隐隐有些发抖。
她不想和他们为敌的,她做的这些,其实也是为了穆凌好,一次次这么说服自己,次玲好像终于麻木了。
“次玲姑娘,吃啊,我夫君烤的鱼,想必比不上大厨的手艺,但是也是顶好吃的呢。”莺羽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笑盈盈地看着次玲。
一旁的穆念低头小口吃着已经拨掉鱼刺的新鲜鱼肉,而穆凌已经将鱼都烤完了,抱着女儿,一边分心看护她,一边伸手擦掉莺羽嘴角的一块黑黑的东西。
莺羽吃的是那条微微焦掉的鱼,她不想看着穆凌一个人吃这些,相反,和他共进食一条,她的心里是欢喜的。
同甘共苦,也大抵是他们现在的样子吧。
次玲心底不平衡的火苗,在来到这里看到他们夫妻的时候,终于越好越旺。
不到半个时辰,几条鱼已经被四个人解决完了,担心穆念肠胃不调,莺羽有意没有让穆凌多捉鱼,回到家里,她又下厨,将带回来的鱼做了新鲜的鱼鱼汤,简单炒了两个腊肉青菜,又办了凉菜,便招呼次玲过来吃午餐。
一上午,讨了个没趣,次玲却没有了胃口,推脱掉了。
穆凌看到独自回来的妻子,拉人在身边做下,给她添了一碗饭,说道:“随她去吧,想必是吃饱了。”
莺羽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对方毕竟是客人,人家都说不吃了,也没有硬要人家过来的道理,她漾出一丝笑意:“可能,是次玲姑娘吃不惯吧。”
“那你呢,这几年,可是厌烦了这样的日子。”穆凌探究地望着她,不知是真的想试探,还是随口一问。她跟着自己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甘愿。
莺羽刚喂了女儿一口饭,孩子太小,虽然偶尔会自己用饭,但是更多时候,调皮的不想吃饭,这时便需要她或者穆凌亲自喂饭了。她抬头,盯着丈夫的星目,扬唇笑道:“老夫老妻了,问这些,是不是干嘛。其实,看到次玲姑娘,她有时总会不开心,我倒情愿过简单的生活。”
再雍容华贵,没有喜爱的人陪伴,又有什么乐趣呢。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莺羽看到丈夫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禁猜测,是否和次玲有关,他们一直鲜少有客人,更遑论是来自京师。第一眼看到次玲,她确实觉得很熟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可是除此之外,她还因为有丝怪异之感,说不上来,但是她凭借记忆中的感觉,不太想和次玲太过接近。她们,或许曾经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至于现在,也是久别重逢,物是人非罢了。
毕竟,她忘记了往事,又有了新的人生,而次玲,通身气派,衣服料子就不是凡品,尽管她尽力将自己打扮的很简单,次玲身上的那一点贵气,也和自己截然不同。
不管次玲此番有什么目的,也不管穆凌作何感想,她冥冥之中,不喜欢京城那个看似遥远的地方,更对次玲口中的繁华都城没有好印象。
有些话,她没有对穆凌说,次玲不止一次游说自己,让她劝劝穆凌,和次玲一块回京师。
莺羽是很直接的拒绝的:“次玲姑娘,不管我们是何渊源,但是京师那个地方,我不想去,我丈夫也说过,他只想和我们娘俩守在一起,即使这里不富裕,我们也甘之如饴。若你真的想让我们回去,不妨去和我穆凌说吧。”
而今,看穆凌的意思,他显然也对次玲没什么好感,京师,自然不在考虑的范围了。
谁知穆凌听了,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暗暗做了决定,不管次玲多么苦口婆心,他也不会再涉足京师那个地方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他不想再次将妻女带回那个腌臜不堪的地方。
“莺羽,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开心,原本,次玲过来,我担心你会向往京城,毕竟,那里是京都,更繁华也更有诱惑力,远非我们这里能比的。谁都向往大城市,锦衣玉食匍匐成群,还养尊处优不用事事亲力亲为。”饭吃完了,夫妻两个回到房间的时候,穆凌没有忍住,对莺羽说道。
莺羽正在铺床,她不免顿了顿,昔日的她,或许真的如次玲所言,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她摸摸自己的手心,俨然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的茧子。
虽然那些重活累活都是穆凌在干,但是居家过日子,又没有那么多讲究,很多事情,还是莺羽自己在做的,她也喜欢,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共同经营这个小家,是旁人不能体会的乐趣。
她瞧着望过来的丈夫,眉眼柔和,道:“只要能和你还有念儿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日子,我都不会觉得难过,一家人在一起,锦衣玉食是一天,粗茶淡饭也还是一天。”不用讲究,也不用埋怨,她是真的喜欢这样的日子的。
听到妻子的话,穆凌的一颗心,终于回归到平静。平凡又如何,默默无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些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也不想去改变。
次玲一直待在房间里,夜色渐渐深了,主院的灯,也熄灭了,只有她这处客房,还亮着灯,她看了眼时辰,觉得时间快了,想必,也很快就有人过来,于是她将灯芯一吹,“呼”地一下,房间也彻底变的黑暗。
下一刻,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洞开的窗户跳进来,只有落地的声音,若不是挨得近,肯定不会听到。
窗户之下,站着一道健硕的身影,是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气息并没有之前的一番动作而有所紊乱,甚至极为平定。
“次玲姑娘,事情怎么样了?”来人的声音很沙哑,显然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次玲不屑猜测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左右是和那个派她来此的人有关,估计是他的死士,要么便是暗卫,她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再给我两日,穆凌极为谨慎,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那个人说了,一切都看她的,那么他的手下,也该全力配合自己才对。
“主人说过,时间有限,我也是迟迟得不到姑娘的消息,才会贸然前来。”黑衣人瓮声瓮气的开口,但是对次玲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似乎还在给她施加压力。
次玲眼睛一眯,无声冷笑,一个下人罢了,她犯不着跟人家置气,遂淡然地说道:“你们放心,如果最后我的法子还没奏效,我自会去镇上再找你们,到时候,再想新的法子。”
“姑娘最好加快步伐,不要让主人久等,如果你这里有变化,也随时也和我联络,告辞。”
说完,黑衣男子从来处走了。
窗户好像被风吹了一下,稍微动了动,但是随后再没有半点声息。
次玲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身体都在颤抖,一点也没有刚才的淡定,过了半晌,她终于有了力气,抹黑坐到椅子上,抓过茶壶,也不顾冷热,直接灌到嘴里。
凉凉的茶水,顺着喉管而下,等到了肠胃的时候,一阵冰凉。次玲没有吃晚饭,但是好像只有喝水,才能将她的紧张压制住,才能让她找到身体还是自己的感觉。
没想到穆凌会不配合,对于唾手可得的权势,他全然不在意,而莺羽,当真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她本来对权势便不热衷,唯一的仇人毕雍,也忘得彻彻底底,他们夫妻,摆明了不想回京城。
可是,他们不回去,她却犯了难了。
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次玲扶着桌子,摸索到床榻,随手将床幔扯下来,她眼前唯一的一点亮光,就在眨眼之际没了,屋子里终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就如果次玲的人生,半生都见不到光,春雨楼的名妓,纵使享受了一时的风光,也无非是个长的好看技艺过人的青楼女子,下半身,她没有依靠,现在,还要受制于人!
次玲暗暗下定决心,不会轻言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