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敬事房的太监还没来得及勾选到底哪一个妃子侍寝,皇帝便摆驾新封的胡美人宫殿。皇帝一走,总管太监立即瞪了敬事房的小太监一眼,斥责:“啰嗦什么,记上就是了,仔细皇上治你的罪。”
第二日,原本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胡美人,直接晋升为妃子,名讳为紫妃,是以她惯爱戴紫色的纱巾的缘故。封妃大典延后,可是册封一事却不影响。
顿时,此事一出,后宫之内引发了小规模的骚乱,但也是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外面的人压根不知道,大臣再担心皇家的事情,也不可能蹲在后宫将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等消息传到穆凌的耳朵里,已经是两日后了。
京师里面表面一片祥和,而莺羽那里,俨然变得水深火热。
阴暗的房间,不是因为居住的环境太差,而是莺羽将窗帘都放下来,遮住了刺目的阳光,她躲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好像被人下了降头,头昏目眩之外,只有满心满眼的悲怆。
女儿在面前被夺走,而且又被刺激的记起来全部的事情,莺羽一日之日,连连遭受重创,她应该大哭不止的,但是在华丽的屋子里,她除了安静地待在,便什么也不想做了。难道要跪着祈求敌人,把她的女儿放了?她深知,毕雍是要他们一家三口家破人亡,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心已经够乱了,她好像麻木的没有了任何知觉。
房间很感激,深知布置的极为奢华,不像囚禁犯人的地方,那些下人也规规矩矩的,几个武艺高深莫测的男子守在门外,而伺候一日三餐的,是个有些功夫底子的丫鬟,叫小雨,是个忠心耿耿的人。
“出来吧,你再这样下去,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小雨拿着托盘进来,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冲床里面的人喊话。她最看不起自怨自艾的人,明明更好的活下去,服从她的主人,就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莺羽没有吭声,丫鬟没听见回应,冷哼了声之后,也就下去了。
“吱呀”一声,门再次关上,日头落了,屋子里逐渐漆黑一片,莺羽抱着被子,虽然棉花很暖和,但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
这几天,她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想让自己振作,但是闭眼就是以前的深仇大恨,毕雍得意的表情,更是刺激的她脑瓜仁生疼生疼的。
她情愿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这样就不会这么难过,日日被困在这里,孩子也被毕雍带走了,她好像没有了依靠,真想一死了之,以后就不会被噩梦惊醒,更不会一日比一日失落。
莺羽已经绝食了三天了,滴米未进,只有水壶中的水被喝光了,丫鬟将事情如实回禀,一个类似管事的中年男子闻言皱了下眉头,主人说要将人牢牢看守,但是却命令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以动粗,万一这个女人饿死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逃不了干系。他沉吟了一下,沉着脸说道:“明天开始,不论你想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吃了饭菜,哪怕是动粗。”
丫鬟立在一边,被男人的话震慑,嗫喏着应下了。可是她心里却犯了难,要让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回心转意,更是难上加难。
尽管十分不情愿,丫鬟还是在掌灯十分来到囚禁莺羽的房间,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我不知道你和我家主人有何恩怨,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孩子吧,你的孩子应该还是安全的,可你茶饭不思的,等到你女儿回来和你相见的时候,你反而累到了,到时候得不偿失。”
她说完,觑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发现莺羽在床上的身子略动了动,丫鬟索性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打小是农家的孩子,家里四个娃娃,我排行老大,因为五岁那年大旱,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爹娘没有办法,将我卖给了大户人家,这样,我的爹娘和弟弟妹妹有了银子,日子逐渐好了,答应等我长大了,家里攒够了银钱,便来赎我。”
莺羽已经被丫鬟的话吸引,她安静地等待下文。丫鬟小雨见状,轻轻笑了笑,不知是因为回想往事还是她演的,没有之前的刻薄,声音也轻柔许多:“我想着盼着,希望等到爹娘来接我的那一天,可是……”
丫鬟忽然说不下去,开始哽咽,莺羽的心跟着一痛,她明白,丫鬟的父母肯定没来,不然她不会还在这里伺候别人,下意识地,她问出口:“是不是,你家人有什么苦衷?”
莺羽多日不和人说话,又没有吃饭,声音非常沙哑,就像被刀子割过的麦秆一样刺耳。
丫鬟倒没想到她会接话,苦笑了下,又飞快地擦掉了眼泪,再没有刚才的追思之意,声音也变得很阴冷:“哼,他们看到我在大户人家赚的银子多,趁我不注意,将我的卖身契改为了死契,说着为我好,等到我上了年纪,即使做不了姨娘,也能做个小妾,再不济,也能配个管事或者体面的小厮。我不稀罕那些,只想回到家里,为此,大闹了一场,但是我父母却说我不懂事,回到家里也是受苦,我弟弟还要在私塾进学,没有我的利银哪有余钱去交给先生的束脩!”
丫鬟能为毕雍所用,应该每个月的银子不少,莺羽见过她两次,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人也长的很机灵,没想到有如此坎坷的心事。
沉默了一会儿,丫鬟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她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所以,我看到你失去女儿那一刻,是极为同情的,又因为想到我的事,有些感同身受,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孩子在等着你,如果你真的爱她,千万要先爱护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有看到你的家人的那一天。”
这一刻,丫鬟没想到莺羽和主人的仇恨,完全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去劝道莺羽。也是她的心里话,不管有多大的难题,但凡父母会穆念孩子,都应该养足了精神,好好对自己,亲人总会有团聚的一天。她不知道莺羽和毕雍的关系,但是想到莺羽的为人,仅仅从拼命保护孩子这一项,就是个合格的母亲,其他的事情,另说,她不清楚,也不予置评。
丫鬟说完这番话,便出去了,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但是却对守卫的人点点头。
莺羽的确有些动容。尽管还是心如死灰,但是强撑着坐起身,费力的套好外衫,一点一点挪到了桌子边,大口的吞咽晚饭。
每吃下一粒米,就多了一份看到穆念的希望。丫鬟说的很对,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应对毕雍。
抱着这样的信念,莺羽坚持吃忘了一碗饭,再多的,却死活吃不下,她饿肚子的天数太多了,一时进食的太多,肠胃也难以负荷,又端起茶壶喝了半碗茶水,她望着窗外的月色,陷入了沉思。
屋子里的每一处都很讲究,她坐着的是黄梨木椅子,桌子上的花瓶,也是三朝以前的精品,花纹已经很别致了,更不用说价钱。可是这样精致的房间,饭菜也很用心,她却没有一点受用的感觉,反而越发忐忑。
月儿还是那么圆,今天,不是十五就是十五左右,此时此刻,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女儿,是不是看着天上的同一个月亮。
“穆凌,你能听到吗?”莺羽的声音似乎呢喃一般,很小声,她睫毛眨了眨,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顺着她洁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夜色越深,月亮越圆,她思念家人的心情就越深。
她多希望明月可以将她的哀思寄过去,穆凌已经是她最后的倚靠了,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不说,什么都不知道,连唯一的亲人,她的女儿,也被毕雍残忍的分开。
她知道,毕雍想看着她难过,故意让她住的好吃的好,还时不时让下属来刺激她,不知道女儿的生死,她恨不得一死了事。可是丫鬟的话,又响在她耳边。
即使不为别人,为了女儿和穆凌,她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而且,穆凌想必更不好过,毕雍的样子,分明胜券在握,他估计已经去让人找穆凌的麻烦了吧,只希望穆凌千万不要中了毕雍的诡计。穆凌再聪明也会有没有主意的时候,这次是她和孩子一起始终,穆凌肯定急翻了天不说,万一再掉进毕雍提前准备的陷阱,该怎么办才好。
莺羽越想越心急如焚,她这里出不去,不知道穆凌那边的情况,根本没有一丝睡意。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夜,天明的时候,丫鬟来送早饭,见到莺羽惨白的脸色,吓的差点掉了手中的餐盘。
莺羽的脸上,青青白白的,本来美艳无双的眼睛,也肿的不成样子,再也没有当世名妓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