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开的胡维桢听了他的话，逐渐冷静下来。
“……就是这样。”毕雍把自己发配以后的事情告诉了胡维桢，然而，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是显现出那股钻心噬骨的恨意。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失去了一条胳膊！我恨你们！穆凌！胡维桢！”毕雍愤怒地喊着，狱牢中封闭的房间里，痴狂的恨意疯长，阴冷中暗黑的房间里，不见天日的绝望……
这副样子让方才闹腾的穆念缩了缩脑袋，在自家娘亲的怀抱里抖了一抖。
“呵……”胡维桢冷笑，抱紧了怀中的穆念，“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我十岁那年你对胡家不也一样吗？彼此彼此！”她的眼中仿佛又浮现了那时候的情景，徒留下悲伤与愤怒。
十岁，本是多么美好，天真无邪的时光……可却被眼前这个人给破坏了一切！
“彼此？好可笑的话啊！好可笑！这么多年来，我的恨，我的愤，岂是你们可以比拟？！”毕雍笑了，撕心裂肺地笑，笑得令人心慌，笑得那般苍凉。
胡维桢见状，还是有点担心，纵使再怎么样，她也终究不过是一介女流，不可能有什么胜算，何况现在她随时都有可能被眼前的疯子杀死……
不要再经历任何有关生死的事情了……尤其是有穆念的时候，这是她作为母亲，可以付出一切的底线。
“到底怎样你才肯放我们出去！”毕雍已经将她们关了差不多半个月之久，她们与外界阻隔，毫无瓜葛。
她们多想见一眼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爸爸。
“呵哈……你想出去？”毕雍戏谑地看着两人，宛如看着蝼蚁，“你们想出去，可能要……下辈子了吧？”他嘲笑道，显然是想惹怒她。
“我们来谈谈吧……”胡维桢还是选择保守智取，“心平气和地谈谈，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普天之下，哪有冤家不报仇？皇土之上，哪有饶过得饶人？
不会有人来饶恕，也不会有人来结束这个仇，只能靠自己。可……即便如此，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有求饶，求饶，再求饶。
“呜哇——”穆念又是一阵阵啼哭，吵闹得仿佛让这个房间有了生机，但哭得令人揪心，令人想到了痛苦挣扎，毫无意义也不知其晓的挣扎。
但啼哭声并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热嘲冷讽扔在继续。
“冤冤相报何时了？噗嗤，你可真是幽默啊！打算软硬皆施吗？你还不如直接说下一句罢！”饶命吧，求救吧，将这一切铭刻于骨上吧，毕雍此仇此恨，绝不放过你们。
“……”被人辱骂的愤怒在胸口蔓延，如毒药在心口发作，这是她的尊严所不容忍的，但在尊严前面，是更为重要的——性命。
性命才是关键……活下去才是王道，这是经历风雨后的人必有的常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而只要活着，就会有无限可能。
无限的可能……是的，她要抓住机会，哪怕是一个，哪怕没有那也要自己发掘，只要我还活着……
哪怕只有魔鬼在咆哮，鬼魂在漂泊，那她也不会有半丝犹豫！冥冥之中，仿佛她的心中燃烧起了什么。
虽然，这并没有改变什么。
“我，要让你们体会到人生的所有痛苦！”说罢，话应刚落，他把她的双臂用力一踩，听到了骨头的声音。
虽然不至于碎骨，但早已无法动弹。
胡维桢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已经说不出任何言语。
冷汗滴在了额头上，必须要咬牙切齿才可迫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可惜——没有心痛。
“……”四下，没有人再说话。
刹那间，空气凝固，只剩下了三人的呼吸声，气氛很是僵硬，冰冷得可怕，但他们的怒火充斥着全身心，将房间里令人哆嗦的空气掩盖、忽略。
过了一会儿。
……“毕雍。”
胡维桢强忍着疼痛说着。
一个声音打破沉静。
毕雍没有回应，只是淡漠地偏了偏头，以示他在听。
“求求你，放过我。”
那声音干巴巴地说。
毕雍心里诧异，用目光扫视着她，只见她身形早已不如往常，消瘦不已。
而胡维桢，也在看他，用充满央求的眼神看着他，而刚才——她也在用充满哀求的语气向他恳求。
“求求你，放过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无论是我还是谁，都不要再这样了……
声音已经十分沙哑和疲惫，软若无力。
或许，刚才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是一时计策，但现在，她真的只想被饶一次，有时候，真的需要跪下，苦苦哀求，苦苦挣扎，才可以看见……明天的太阳。
才可以好好地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求？放过你们？那么谁来解救我？我多年的夙愿，就是希望你们生不如死。”胡维桢，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岂是一句放过我可以原谅的？
如果原谅了，那他毕雍就不复存在了，他只剩下这恨意，那么他要做的是……
“等等！你干嘛！”胡维桢眼看自己最爱的宝物被自己最恨的仇敌夺走，却无能为力……最可悲的事不过如此了，对吧？
“娘！娘……！！”小孩子刺耳的叫声在这里徘徊，穆念挣扎着，想要脱离身后的危险，想要回归母亲的怀抱，可惜，事与愿违。
那人的怀抱一点也不温暖，没有母亲的爱抚，没有童谣的轻喃，有的只是一只手，和一个空落落的袖子。
“娘！啊啊啊把娘亲还给我……不要！哇啊啊啊！”穆念的哭喊声依旧尖锐刺耳……
胡维桢苦苦挣扎：“不要……”把念儿……把念儿把念儿把念儿！还给我！那个家伙把念儿抢走了！不要！不要！
“不要！……”此时此刻，两声哀求重合，只显得可悲，可泣，可怜，但不可能再挽回。
胡维桢在危急之中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用角落的玻璃碎片叼在嘴里，往毕雍脸上划去。
毕雍眼疾手快，还是躲了过去，在往她身上踢了一脚。
胡维桢一吃痛，就跌坐在地上，嘴角也被玻璃渣子割破。悲惨……无助……又无可奈何。
毕雍把穆念带走，只留下了一位与儿失散的母亲，胡维桢呆呆地斜做在那里，那里没有光线，也没有希望……
鲜血流了下来，在她惨白的脸上煞是瘆人，鲜红的嘴唇轻微抖动，若有若无地说着。
“念儿……念儿……”没有人知道，一位母亲在因母女离别失声痛哭，也没有人知道，那念儿接下来的命运。
世上悲哀的事，或许是母子分离，或许是失去自由，或许是被人辱骂殴打，但，如果是被当成商品卖出去，或许又是一种别样的悲哀。
“把你们所做的，施加在你们身上。”
“把你的出身，也施加在你女儿身上。”
你恨吗？你怨吗？
我恨，我怨，那么……彼此彼此。
然后，毕雍派人把穆念送到了妓院。
——这妓院，可是女子的禁忌。
所有人都瞧不起这个地方，所有女子厌恶这个地方，所以男子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是天间与鬼间的交汇人间，多少肮脏的买卖在这里达成，也有多少纯洁的女子在这里被人沾污……
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为人们所不齿的地方，有着比绝大多数酒店饭馆更可观的收益。
人，只要没有脸，就有了钱，只要为了钱，就可以不要脸，或者什么也不要。为了钱，人可以不择手段。
而接下来，或许这就是穆念的命运了。
毕雍笑着对老鸨说了价格，“不贵，送你们了。”老鸨惊喜得说不出话来，“真……当真？！这小丫头可是水灵水灵的，当真免费的吗？！”
免费，对于商人来说是多么值得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对于商品来说是对么巨大的耻辱。
而可怜的穆念不知道自己在哪，以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这丫头的模样，怕是当花魁都嫌少了，待我调教到活儿好，怕是可以将咱们青楼更上一层了！”老鸨笑呵呵地念叨着。
而转而想谢，一看，那毕雍早已离开了这个妓院。
老鸨有点疑惑……好些久没见过像这般奇怪的人了，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怎会如此幸运？有个人白白送了一个模样姣好的姑娘前来。
而远去的毕雍嘴角微微勾起，显得得意，心情极好，走路也仿佛生风。
如何？胡维桢……穆凌……
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会一一归还！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立刻报效……老话果然说得没错。
此仇，此恨，一定会报！
你们不是最心疼你们的女儿了吗？是的，现在她在妓院里，免费送给那里的。
开心吗？你们的表情一定很让人开心。
反正你胡维桢也是妓女，本来就该有一样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