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监视紫纱胡维桢的人也要全部撤掉。”毕越筠深思熟虑后开口道。
皇后十分地不解,这个二皇子平日里做事十分马虎,又或者说,十分地粗线条,一点也不会在意细节,根本不可能因为小小的一点点事情就撤销他的决定。皇后看着毕越筠的眼睛,觉得很惶惑。但突然她开口,掷地有声地说:“你告诉我,我腰间别的玉佩的挂绳,是什么颜色的?”话一出口,连皇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什么……自己怎么用的是审问犯人一般的语气……眼前的分明就是毕越筠啊……她为何要如此打草惊蛇……
而毕越筠却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只是淡淡答道:“红色的,上面有游龙花纹。”
皇后这时才确定毕越筠是真的他,而不是紫纱胡维桢派来的走狗。说起来,即使模样别无二致,在现在的京城,大家也都应该见怪不怪了。从西域传过来的易容换脸的把式已经有很多人会用了,虽然远还没有到达人人都会的程度,但想来对于那些心机险恶,非要做坏事的人来说,易容已经成了他们所掌握的最基本的把式。在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地方,行事真是处处都必须小心翼翼,所以皇后觉得刚才她那一个试探的问题,其实也并不算过分。
但是总还是有些失了礼节的感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皇后盯着二皇子的眼睛,很抱歉地说:“方才是我失礼了,委实抱歉。”
毕越筠却摆了摆手说:“不打紧。我这一步棋走得也是唐突,而且现在你的处境确实对你不利,当心些是应该的。”
皇后看着毕越筠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她随即想起了正事还被搁置着,他们竟然还在纠缠这种礼节性的东西,白白浪费了一点时间,这对于他们这样深陷朝堂政权争斗的人来说可是大忌。她突然有点羞愧,于是张口就问:“那你这一番决定撤掉所有监视紫纱胡维桢的人,又是为什么呢。我知道你做了的事就很少有下定决心撤回的,所以,难道是被他们发现了?还是皇上那边出了问题?不会是紫纱胡维桢她对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吧……”想到那个紫纱胡维桢,她其实就是个天大的狐狸精,男人看到之后没有一个不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如果和这种人打了交道……她看了眼二皇子,感觉他若是被吸引而倒戈也并非全然不可能的事情。想到这里,皇后眸色微深。
毕越筠否定道:“不是这样,皇后你也莫要瞎猜。但是真实情况却可能比你的猜测还要麻烦几分……具体来说就是,昨天我去截紫纱胡维桢送信的线人,截下来一个宫女。我还没开口审问她几句送的是什么东西,要送去哪里,每天都是几时送信,也没来得及检查什么,这个家伙居然就咬舌自尽了!她当场倒在我的前面,看得我连胆都差点被吓破了……”
皇后安慰道:“别怕,这样的人在宫中是很常有的。”
毕越筠感激地笑了笑:“那看来,还是我的胆子太小了……”
皇后无奈地扶额:“并不是这样……”
“总之,此番她自尽以后,紫纱胡维桢那边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以后的行事会更加小心。我甚至怀疑她不会有所举动。而且,通过她一个小小的宫女都心甘情愿为她出卖性命这件事来判断,你觉得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嗯……”皇后略一沉吟,开口答道,“紫纱胡维桢她手中有什么把柄,用性命威胁了她的宫女?这样一来,其实莫非她宫里所有的下人都有着生命危险?”
毕越筠也无奈了:“紫纱胡维桢做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也不好判断,而且她府中的下人,委实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紫纱胡维桢绝对是一个特别有手段的女人,她的城府太深又心思缜密,我觉得我们必须拿出一百万分的小心,才得以在与她的暗中较量中,不至于一败涂地。而现在这种情形下,我觉得我们安排在紫纱胡维桢身边监视她的人反而处境十分危险。因为这回这个宫女自尽,已经传递出了紫纱胡维桢这边情报暴露的信息,她肯定会察觉到是身边的眼线所致。加上她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我敢打赌,要是我们安插的线人被她紫纱胡维桢发现了,那肯定会落得个,比死还痛苦一百万倍的下场。”
而这时候,穆凌在江南已经待够了,心情也好多了。
江南的风景,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无不都是轻轻浅浅却极美的,在这样的地方待得久了,感受就是像被浸泡在了温柔乡里了一样,滋味十分的好。他穆凌也就是在这样的江南小镇才开始重新反省了自己之前这二十多载的人生,重新感受到了人生的某种意义所在。
也许是江南的空气里都带着甜味的原因吧,穆凌想着,有些陶醉了。江南的女子也是一样的风情,张口闭口的声音都很软糯,整个人也都是甜甜的味道,感觉只要你和她们搭了话,每天的坏心情也就全都不翼而飞了。就是在这么一个好地方,穆凌的身体终于渐渐又回到了原来的水平,他的面色红润了起来,感觉一切都好了起来。他天天锻炼,保持身体清洁。有时去小馆子里酌一口江南特有的香糯米酒,有时又在江南地方慵懒的阳光下小憩。总的来说,精神好起来了,一切也就都好起来了。他终于挣脱了之前那种夜以继日的相思之苦,但绝不是忘了胡维桢。他怎么就能忘了胡维桢呢?胡维桢的人在他的心里刻下了那么深,那么深的烙印,她甚至还抚养着他的孩子,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啊!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忘记胡维桢的。只是,胡维桢在他脑海中出现的方式有了些许的变化。
胡维桢还是时常徘徊在他的梦境中,只是这一次不管她是面颊带笑的,还是脸颊绯红的,或者是有些任性地耍小性子的,都拢着江南地方独有的一丝朦朦胧胧的薄雾,显得她很矜持美好。就像水边的伊人一样,遥望着那长势喜人的蒹葭,笑了,却又是出世的,一点都不会落俗。在这样一副极其美好的图画里,穆凌发现胡维桢之于他,已经完全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她是他的信仰,永远不会垮台的,永远不会崩溃的信仰。甚至可以说,她是他源源不断地力量源头,她给了他生的希望,而这希望来得也是轻轻浅浅的——它们从她含着笑意的嘴角流出,直接流进了穆凌的心房里,灌溉着他心田里一切的花。
这种希望每天每夜都在他的心底,发出一个坚定的声音:“胡维桢她一定没有死,胡维桢和穆念,她们统统没有死。她们怎么会死呢?她们是那么的坚强。不,她们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很健康很快乐地活着,她们在等着自己去找她们。”
想到这里的穆凌,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他感恩江南这个好地方,让他的人生终于再次明朗了起来。离开江南准备再次进入朝廷浑水的那日,他暗暗地对自己说:“穆凌,你此行完全是为了追寻你人生的幸福,那是你最幸福的地方啊,你一定要带着胡维桢和穆念一起从这鬼地方走出来。”于是他自己一个人整理好了行装,准备悄悄地进入京城,再次探听胡维桢的消息。
这一次,他一定可以。
这是上天和神仙告诉他的,这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的声音。
而这时候,一个线人来向毕越筠报告道:“启禀公子,小的听京城百姓说今日有一个行踪可疑的西北方男子正在京城徘徊,挨家挨户地打听穆凌大人的下落。小的觉得事有蹊跷,特来向公子禀报。”顿了顿,他又问,“公子觉得,此人该如何处理?”
听到穆凌这个名字,二皇子心里突然有一种涩涩的感觉。明明才过了没多久,却好像已经是一个,尘封在旧事里的名字了。
线人见二皇子的情绪不大稳定,也并不多言,而是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接着,毕越筠快速地分析了一下这个局势——穆凌已经离开京城许久,各种消息他自己也一概不知。所以来者打探的,应当是他离京前的情况。这样一来,莫非是——
他突然感到心头涌起了一阵暖流,一阵感动也同时袭击了他。他说:“偷偷把他带进宫来,本王要与他见面。”顿了顿,他嘱咐道,“你此行千万小心,切记,宫中的任何人都不能看到他被你带进来了。你也知道,现在朝中纷争得厉害,宫中又人多眼杂,一定要保证不出纰漏。”
“是。”那线人应了一声之后,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