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照在一身黑衣，却又经久不见阳光的孙晋脸上，让人看起来忽生鬼魅之相，长剑收鞘的寒光看得方将军身躯一震。
“方将军，”孙晋笑咪咪的，“别来无恙啊。”
“先……先皇……”方将军面色煞白，“您，您不是……不是已经……”
后面的两个字结结巴巴的，到底还是没有胆子说出来。
好整以暇的看着方将军结结巴巴了半晌，孙晋这才绽开一抹笑意来，“不是已经死了，对吗？”
方将军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一阵夜风吹过，他抖了抖身子，这才发现书房里的门还没有关。
“臣……”方将军在孙晋的目光之下，不由得擦了擦汗，“这书房的门……门都还开着呢，臣，臣先去开门。”
孙晋看着方将军转身，就像是急急的想要逃走一般的模样，但是他也知道，方将军绝对没有这个胆子。
借着关门的机会，方将军好生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当初孙晋是出征之时宣布的死讯，当时情况复杂得紧，几国之间也是矛盾不断。
北晋幼主登基，随后几个国家的君王来朝，直接就分走了北晋的好几座城池，言语间也不甚恭敬。
如今孙晋……也就是先皇突然出现在北晋，若是说中间没有什么隐情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而如今的皇上……
方将军皱了皱眉头，那样小的身形坐在龙椅上，实在是有几般不配，而且听信妇人之言，实在不是一个君王应该做的事儿。
如果先皇可以回来主持大局——想到之前送出去的那几座城池，方将军颇有些看不过去。
不管他为人处世或者对这个国家如何，但是他依旧是一个戍守边关的将士，昔日拼死相守的城池，如今不要一丝代价的拱手让人，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慢吞吞的关好窗子，又慢悠悠的走到孙晋面前，脸色复杂的看了他半晌，“先皇，微臣斗胆，可否告诉微臣，您为何……”
孙晋也不在乎他的无礼，径直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闭目回味半晌，方才悠悠一叹，“好久，都没有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这一声叹息，让方将军原本有些不满的心慢慢的沉静下来，他若不是受了许多的苦，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面儿？
眼看方将军面色软和了不少，孙晋这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着重突出了自己是如何历经千难万险逃出魔掌的。
眼眸闪了闪，到底还是将柳初的身份给瞒了下来。
方将军聚精会神的听完了孙晋的讲述，略一思索，便下跪行礼，“微臣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是表示了臣服，孙晋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方将军虽然有些事儿做得十分不好，却也还算是识时务，不管他打的什么算盘，如今将他收入麾下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日子一去十日，将军府表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而距离将军府并不远的北晋皇宫，却灯火通明。
柳初满目肃利的看着眼前的夜宵，还有旁边黑色的散发着轻微的药味儿的银针，从接到那封信开始，这已经是断断续续的第三次了。
孙晋，斌儿好歹也是你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若不是自己未雨绸缪先行在斌儿身边布置了人手，是不是斌儿可能就会这么去了？！
“柳姨，”孙斌并没有让人通报，直接就进来了，“为何这么晚了都还没有歇息？”
柳初没有想到这个时辰了孙斌竟然还会过来，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见孙斌的目光落在托盘里头的脏东西上头，状似不经意的挥挥手，“原本是想要用些羹汤，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不想吃了，你们都下去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外头那些伺候的侍女说的，孙斌也没有起疑心，只当柳初是不像人打扰两人相处。
毕竟前些日子里头自己……着实有些过分。
等到不相干的人都走完了，柳初这才拉着孙斌在自己身边坐下，或许是两人很少有这般亲近的时候，孙斌似乎有些不习惯，却还是乖乖的坐下了。
“斌儿，”柳初十分自然的叫出孙斌的乳名，孙斌面色一僵，却克制着没有出声儿，柳初见状微微一笑，“斌儿，你想念你的娘亲吗？”
“娘亲？”孙斌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母后吗柳姨，自然是想念的，我……已经快要记不得她的模样了。”
柳初心里微微一疼，这是自己的孩子啊，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说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斌儿……”
孙斌不知所措的被柳初抱进怀里，刚刚想要挣扎却觉得脖颈间一片温热的水意，柳姨……哭了吗？孙斌从来没有见过柳初这般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轻手轻脚的拍了拍柳初的背，嗫嚅着，“好了，柳姨，柳姨你怎么了，柳姨？”
怀里软软的暖暖的身子不停的提醒着柳初振作起来，她还需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眼泪解决不了任何的事情，只会让这个孩子平白无故的为自己担心，亲者痛仇者快。
“没事儿，”柳初从孙斌怀里抬起头，轻轻的抹掉眼泪，又变成了孙斌所熟悉的模样，“柳姨只是有些心疼斌儿，但是斌儿，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不管你在何时何地，遇到了什么境况，你都要知道，你的娘亲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永远会不惜一切的保护你。”
孙斌闻言面色复杂得看了柳初一眼，那一眼柳初说不清楚有什么情绪，好像是埋怨，又好像是幼瘦小心翼翼的靠近母亲的不安，看得柳初心头一阵揪疼。
“好，”孙斌突然往她怀里转了转，将自己的脸埋在柳初的怀里，闷声闷气的，“好，我信你……娘亲一定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说到最后，孙斌抬头看了看柳初，眼睛里的柔软让人心里一动，中间的几个字被淹没在孙斌的喉咙里头，柳初并没有听清。
“对，”柳初轻轻的拍着孙斌的背，“她会一直保护你，不惜一切的，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