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来再说西戎,那日宁瑶君裙摆上头的猩红,已经预示了这个国家某些人的命运,包括他的主宰。
宁瑶君近些日子以来最后一次见东方慎是在她“流产”当天,药丸子的效果果然不容小觑,她疼得变了脸色,意识也模模糊糊的,迷迷瞪瞪的只觉得人有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还有细微的温热水滴轻轻的落到她的脸上。
那个人的面容十分模糊,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明黄色的绶带,因为那明显不属于她的温热的水珠,她突然觉得这个帝王有些可怜,但是又比一般人幸福很多——因为所有对他好的人都别有用心,又因为他掌握了大多数人的生杀予夺,还有……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还可以流出温热的泪水,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打落了牙齿也要活血吞。
“皇上……”她轻轻的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孩子……求皇上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清晰的看见那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帝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牵强的笑意,“好,我……朕救我们的……孩子……”
她倾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鬓角不停的往下滑的老太医,嘴角露出了一抹十分满意的但是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笑意,最后放任自己沉沦在一望无际的可以躲避如蛆附骨的疼痛的黑暗里。
原因无他,那位可怜的,在东方慎看不到的角度读出了宁瑶君最后一笑是什么含义的太医,正是当初为宁瑶君诊脉,确认她已经有了身孕,并且亲口在东方慎面前说出来的人。
而现在就算是她发现了猫腻,也会帮忙掩饰过去,因为假孕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宁瑶君自己的主意,还是她被人陷害,但是诊脉确认的人一直是他,若是现在反口,他恐怕会有不少的麻烦。
所以宁瑶君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就算是其他的太医来也不怕——因为德高望重的院判大人,一定会为了自己还有九族的性命,不惜一切的保护着自己,不让其他人有机会碰到自己的脉搏,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放心的呢?
宁瑶君最后露出的笑容在东方慎眼里就变成了故作坚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端坐在床边很久,久到脊背都开始僵硬,这才缓缓的转过头,“张太医,救回宁妃的孩子,朕,重重有赏。”
张太医还没有从宁瑶君那充满了警告,还有满意的笑意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东方慎仿佛被冰封了少年的玄铁匕首一般的话,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皇上……”张太医垂首,冷汗泠泠,“宁妃娘娘此胎……微臣只能够尽力而为,紫藤花原本无事,只是和着周围的某种东西就是活血化瘀之物,而宁妃娘娘身孕未满三月,又不甚摔倒……微臣……只能够尽力而为!”
张太医乃是院判,为人刚直不阿,又医术高强,他平日里从不会说这般模棱两可的话……
东方慎挥挥手,“你,尽力吧。”
张太医看着东方慎步伐堪称优雅的,似乎不带一丝情绪的迈出内室,但是他突然觉得,这个长时间的被包裹在华贵的丝绸衣物,吃着上等的山珍海味的皇上,好像已经突然间苍老了十多岁一般。
而后,宁妃闭门不出,因为她求了很多年的孩子被萧贵妃一手弄没了。
皇后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皇上冷待,但是手里的权力没有任何的变动,只不过是皇上对她比较冷淡而已,但是实际上这对于皇后而言其实没有任何的区别。
宁瑶君一日复一日的躺在床上,一碗一碗几乎不会停留的喝着各色的十分滋补的,味道好或者不好的汤汤水水。
每日里将绯霞报告过来的外面的事情,当做笑话一般听——已经处于十分劣势的萧家竟然依旧十分嚣张的,不停的反击,不懂得揣摩一点点圣心,所作所为不就是个笑话吗?
宁家也许知道自家闺女使了什么手段,也许不知道,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打倒萧家的机会。
不要说痛打落水狗不是君子之风,宁家对于某些事情上来说,从来都不是君子。
东方慎看着从下面呈上来的,完完全全将萧家翻得底儿朝天的各种证据,嘴角勾起一抹冷凝的笑意。
翌日,萧家将军府里里外外打扫一新,那是萧家仆人辛苦了三天三夜的成果,此时那些仆人已经领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给萧将军磕了头之后慢慢的都离开了。
传旨公公看着这寂静的萧家,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以往的辉煌还历历在目,如今……
“请萧将军及其家眷接旨!”
萧将军缓缓的下跪,俯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抚远大将军萧震,目无尊长,以职务之便贪污腐败,放纵士兵侵扰边境百姓,罪无可恕!念其军功卓著,削其爵位,收其宅邸,贬为庶人,此后三代不可入京,五代不可入朝出仕!钦此!”
萧将军静静地听着皇帝对他的重重批斗,脸色已经刷的白了,只是武人特有的精气神让他看起来不那么落魄。
他想起不久前……好像两人曾经把酒言欢过,那是在夕阳西下的战场,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一尘不染的已经分外萧条的府邸,“微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新一直对西戎有些不知名的戒备,在他知道西戎皇帝东方慎将萧将军连根拔起,而自己也因为一个宠妃的流产而卧病在床的时候,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真是想不到……”柳新摇摇头,将信封递给了刘宰相。
刘宰相匆匆的扫了几眼,不甚在意的将信封放在小几上头,“微臣听闻东方慎少时曾经受过兄弟毒害,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如今想来,或许是因为什么事儿诱发了旧疾吧。”
柳新点点头,又想起那被罢黜的萧姓将军,颇为婉惜的摇摇头,狡兔死走狗烹,世事变化无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