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霖推开书房门,月光洒进屋子,映得眼前那成堆的金锭子越加刺眼。
沈庭霖不自觉的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眼前是足足一万两的黄金,一千个金锭子,一个挨一个,垒成小山,堆了半间书房。
沈庭霖回手关上房门,走进屋子,盯着金子,一步步走了过去,一伸手,刚要拿起一颗,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柄长剑,正抵住自己的喉头,沈庭霖猛的转过头,看到眼前人,惊呼一声,“秦烨!”
秦烨一身黑衣,手执长剑,眉目沉寂,几缕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上,映得他一双明眸越发明亮,他死死的盯着沈庭霖,手中的剑略略一动。
沈庭霖跟着剑直起身子,转到了秦烨对面,两人四目相对,还是沈庭霖先开口,“秦烨,你这是,是要杀我?”
秦烨目不转睛,眼中只有怒火。
沈庭霖轻轻一笑,“我是当朝驸马,太学院御史,你杀了我,你以为你会活着逃出公主府吗?”说着,身子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
秦烨却将手中的长剑向前抵了抵。
沈庭霖盯着秦烨,见他没有收剑的意思,心里有些发慌,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脚下又要动。
“别动!”秦烨终于开口,将手中的剑又向前送了送。
沈庭霖皱了皱眉,稍稍抬了抬手,“我知道,你是为了阿芙来的……”
“不准你叫她阿芙!”
沈庭霖的话还没说完,秦烨便高声吼道,“你没资格!”
沈庭霖轻笑一声,按下心中的愤怒,摆摆手,“好,我没资格,”看了眼身旁的金子,一伸手,“你要钱是吧,你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只要你带的走。”
沈庭霖顿了顿,见秦烨依旧一脸怒气的盯着自己,动也不动,心中一横,冷声道:“我是答应过阿芙会带她走,会养她,哪又怎样,这些钱够养她几辈子了,她想要多少拿多少!”
“沈庭霖!”秦烨终于忍无可忍,“你分明知道,她要的不是金银,”秦烨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声音也放低了许多,“阿芙爱了你一辈子,为你付出那么多,到了今天,你却要用钱来打发她!”
“还能怎样?”沈庭霖一扬手,高声喊道,显得有些激动,他最怕听到这种话,什么阿芙又为他做了什么,又为他怎样怎样了,事到如今,他回不了头了,他对她所有的承诺都兑现不了了,这辈子,他注定要辜负她,沈庭霖看着秦烨,怒声道:“你想要我怎样?难道要我休了公主,娶她一个通缉犯吗?皇上不会容我的,做不成御史,邻国也不会容我,与她在一起,我连容身之地都没有!我和她都得死!”
沈庭霖握紧拳头,在心中发狠,告诉自己,他这是别无选择,迫不得已,继续用大声来掩盖心中的空虚,“我的前程不要了吗?我辛辛苦苦争取来的家业都不要了吗?放弃了现在的一切,我沈庭霖什么都不是,我要她苏荷有什么用!”
沈庭霖说完,长出一口气,仿佛是一种自我的安慰,终于为他的行径找到了理由。
“要苏荷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秦烨重复着沈庭霖的话,不自觉的将剑握得更紧,他锁紧的眉头简直要滴出血来,猛的道:“沈庭霖,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就站出来,与皇上说明真相,承担你的罪行!”稍稍一顿,“或许,还能救阿芙一命。”
听到秦烨的话,沈庭霖一愣,“救阿芙一命?”
秦烨深吸一口气,“她替你顶罪,已经被压进天牢。”秦烨瞪着沈庭霖,“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有命活着回到公主府吗?”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消息,沈庭霖还是有些震惊,他双目微闭,好似在思索些什么,如果可以,他希望他可以从来,可以挽回阿芙,但已经不可能了,眼下的他,没有退路,许久,沈庭霖睁开眼,看着秦烨,“既然她选择如此,那也好…”
“那也好?”秦烨上前一步,将手上的剑一横,直抵到沈庭霖脖颈处,如果眼睛可以冒火,那他早将这间屋子点燃。
秦烨凑到沈庭霖身前,死死的盯着他。
沈庭霖缓缓抬起手,拨开身前的剑,用尽力气,颤抖着嘴唇道:“阿芙如此做,还不是希望我能替她好好活着,秦将军是明白人,事已至此,你杀了我,岂不是枉费阿芙的一番苦心…”
秦烨啊是一声,喊了出来,愤怒的神情,显得五官都有些扭曲,盯着沈庭霖,一字一顿,道:
“沈御史,你勾通东胡皇子,走私铁矿,贩卖私盐,结党营私,草菅人命……”
沈庭霖一扬手,“你少胡说,这些都芙蓉行做的事!”
秦烨不依不饶,盯着沈庭霖继续道:“你抛妻弃子,为了当上驸马,害阿芙小产,你利用芙蓉行为你的罪行做掩护,如今,阿芙连命都舍给了你,让你置身事外,你如此狼心狗肺背信弃义,死不足惜,你要替阿芙活下去,”狠狠道:“你不配…”
沈庭霖看着秦烨,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一扬手,“那又怎样!阿芙不在了,死无对证,你奈我何?”
秦烨轻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滴水不漏吗?你以为,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帮阿芙确认,你会兑现对她的承诺?”
秦烨话音落处,只见书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门外林林森森,站满了御林军,刑部尚书温杰赫然站在院子当中,身旁还有一身华袍的安平公主。
沈庭霖当即傻了眼,看着眼前的一群人,还未待开口争辩,温杰一摆手,“将沈庭霖拿下!”
御林军上来,几下便将沈庭霖捆了下来。
“夫人,夫人!”沈庭霖冲着安平公主喊着。
“公主,公主救我!我是冤枉的!公主救我!”
沈庭霖不住的喊着,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他的喊声,他习惯了向人求救,习惯了推脱责任,习惯了心存侥幸,然而,安平公主直直的看着沈庭霖,看着他一步步被押解下去,动也未动。
公主府的书房门,大开着,月光照射进来,映得屋里堆积成山的金锭子闪闪发光……
沈庭霖在大牢里被关了三天,最后,当他被押赴刑场时,他看到苏荷就站在人群之中,苏荷的一双眼睛,依旧那么明亮,在看到他时,总是盛满深情。
沈庭霖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瞪大眼睛,颤抖着身子,一面挣扎着,一面冲着人群喊道:“阿芙,阿芙!”
怎么不见了?
“阿芙!阿芙!”
沈庭霖疯了似的高声喊着,一双眼睛突兀着在人群中寻找,阿芙呢?她刚刚还站在那里,阿芙哪里去了?
他记起来了,他告诉过阿芙,这会是他最后一次与东胡国做交易,只要芙蓉行的船出了海,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一拿到钱,就带阿芙离开,他是这样说的,他答应过阿芙,那个总是帮她解围,救他于水火的阿芙,在哪里?在哪里啊?
行刑的刽子手将沈庭霖推到断头台前,沈庭霖一个慌神儿,头已经被按在石墩上,他目光扫过人群,心中一惊,阿芙,阿芙哪里去了?刚刚还站在人群之中呢,阿芙去哪了?沈庭霖突然开口,“阿芙,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利用你,你回来吧,你回来啊…”沈庭霖一晃头,“不对,秦烨说过,阿芙已经被压入天牢了,他们抓到阿芙了,他们要杀了她…”
怎么办?怎么办?沈庭霖不住的摇头,整个人都颤抖得不能自己,慌乱的在人群寻找,寻找他的阿芙。
那刽子手好似听到了沈庭霖的声音,冷声道:“你说什么呢?要说遗言?没人听了,省省吧。”
“阿芙,阿芙呢?”沈庭霖歪着头,看着身旁的刽子手。
刽子手一愣,“什么阿芙?”
沈庭霖有些激动,试图去抓那刽子手,“就是阿芙,我的阿芙啊?”
刽子手一皱眉,用手里的闸刀背向着沈庭霖的肩头一压,沈庭霖的头又落回到石墩上。
那刽子手口中道了一句,“你说那个女的吗?早上已经砍了!”
什么?沈庭霖瞪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一个声音传来。
“时辰已到,行刑!”
身旁人手起刀落,沈庭霖张开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合拢,没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便再也出不了声,眼前的景物有些颠倒,开始旋转,还伴着满目鲜红。
他好像看到了阿芙……
那个十四岁,便被卖到沈家,义无反顾爱上了他的女子,那个为了他,不惜与整个苏家作对,将他送上御史之位,为他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为他拿起长剑,修习武功,为了救他,被倭寇生生砍掉了一只手掌,为他搭建芙蓉行,行船大海,奔波江湖,为他不惜下嫁他人,为他付出了自己的一生,那个总是会原谅他所有过错,信了他所有谎言的阿芙…
他看到了她……
沈庭霖没又想到,人在临死前,竟然还会记起这么多的事。
只是,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