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庭霖睁开眼时,他躺在榻上,轻纱幔帐正随风摆动,他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眼前是熟悉的摆设,这里,是他的家。
沈府的宅子并不阔绰,却也不差,沈庭霖的大伯沈君腾是户部侍郎,堂兄沈庭逸,是致远学堂的学生,成绩优异,是家族的希望。沈庭霖的父亲沈君安是家中的次子,沈君安经商,做烟酒生意,一直是家中主要的钱财支撑。
沈庭霖坐起身,左看右看,心中有些奇怪,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头还在,人还在,自己没死?
阿芙!沈庭霖第一个反应就是阿芙,自己没死,那阿芙呢?阿芙在那?
迟疑间,房门被推开,“我的霖儿,你总算醒了!”
沈庭霖转头望向门外,是母亲徐氏。
徐氏快步走到沈庭霖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霖儿觉得怎么样,好些了没?”
沈庭霖看着眼前的母亲,只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他大病初愈,母亲跑来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沈庭霖用力回想。
对了,那一年,他十六岁,他爹沈君安要把他送去致远学堂读书,当时的沈庭霖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出入花街柳巷,沈君安不知怎的,突然要把他送去学堂,沈庭霖立马不高兴了,再说,他前十几年都没怎么读书,如今,人都十六了,才想起要去学堂,心早就野惯了,哪里有心思去读书,寻死觅活了好几天,结果,被沈君安关了禁闭,跪祖宗祠堂,这一跪,就跪了三天,沈庭霖与他爹置气,不吃不喝,祠堂又阴又冷,好好一个人,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跪了三天三夜,硬是跪出了伤寒,三日后,人是从祠堂出来了,但是,是躺着出来的。
沈庭霖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躺了半个月,这会儿醒来,还觉得有些发晕。
徐氏满脸担心,又问道:“霖儿,好些了吗?”
沈庭霖瞪着眼睛看着母亲,痴愣愣的点点头,口中吐出一个“好”字,他不敢置信,他竟然重生了,回到了十六岁……
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沈庭霖极力的平复心情,整理思绪,接下来要怎么做?既然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要改变,他不要再做那个言不由衷,满嘴谎言的沈庭霖,他可以重新来过,他可以兑现对阿芙的承诺了,他可以不再让她替他受苦,他可以不再与那些唯利是图的人纠缠不清,不再将自己推向那个爬不出来的利益深渊,他终于可以,做一个干净的人……
沈庭霖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徐氏,他的母亲还在,父亲还在,沈庭霖望着母亲,终于开口,“娘,我应该去学堂的,是不是?”
徐氏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庭霖,瞠目结舌,拉起儿子的手,道:“霖儿,你说什么?”
沈庭霖掀起被子,“爹不是要我去学堂吗?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徐氏不住的点着头,“是,是啊,你想通了?”
“嗯。”
沈庭霖非常清楚,他要去学堂,如果他当初听了他爹话,去学堂就对了,这次,他不会选错,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问道:“霖儿,娘没听错吧?你这是要去读书了…你不和你爹置气了?”
沈庭霖下了床,一边穿上衣裳,一边道:“娘,我要去学堂,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徐氏瞪大眼睛看着儿子,有些激动的要流出眼泪,颤声道:“儿啊,你说,你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沈庭霖点点头,正色道:“总之,这次不学我爹,我不做生意了。”
沈庭霖穿好衣裳,在床头取出玉扣,拢起一半的头发,他要去致远学堂,他知道,今天是今年秋季科举报名的日子,在那一世,他最终还是没有去学堂,所以,他错过了科举报名,这一次,他不能错过,他要为自己争取机会。
徐氏则一头雾水,“霖儿怎么竟说些胡话,你什么时候学你爹做生意了?”看着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的沈庭霖,有些不解的嘟囔着,“儿啊,你这大病一场后,怎么变得怪怪的。”
“娘,我去学堂了。”沈庭霖权当没听到母亲的话,这眼看要到学堂放学的时间,他要赶紧赶去报名才行。
沈庭霖出门上了马车,一路赶往致远学堂,致远学堂在城北,是除了皇室太学院外,洛阳城里最好的学堂,许多王孙贵族,家里适学有子弟的,都将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然而,沈庭霖却是第一次来到致远学堂。
马车在致远学堂门口停下,沈庭霖出了马车厢,刚要进门,却被门口的小童拦住了,那小童盯着沈庭霖端详了一会儿,道:“这不是沈家的二公子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庭霖一皱眉,他没想到这小童竟然认得他,道:“来致远学堂,当然是上学的。”
那小童侧头看着沈庭霖,轻蔑的一笑,“二公子确定没走错路?坊间花坊都在城南。”
沈庭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不学无术的形象,竟然如此深入人心,若是以前,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沈庭霖定是要顶他回去不可,可这次他却没有,甚至,他自己都奇怪,哪里来的好脾气,竟然赔笑道:“家父前些日子,与吴先生打过招呼,要我来学堂,跟他老人家学习,”稍稍一顿,“我还听闻,今日是科举秋试报名的日子,所以,特来学堂拜会吴老。”
小童听了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说这沈二公子的来意,就是他这态度,这小童也是万万没想到的,谁人不知,沈二公子横行霸道,蛮横不讲理,整天出入赌场窑馆,怎么今日跑到致远学堂来?还是这般态度,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庭霖见那小童呆愣的看着他,没反应,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还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说着从怀中取出信笺和一个包裹,“这是我爹与吴老的推介信,还有学生的一点心意。”
沈庭霖将手中之物向前一推,递到那小童面前,小童痴愣愣看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接过信笺和他准备的见面束脩,又看了眼沈庭霖,“你等着吧。”
说完,便进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