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在狭长的通道之中,楚风卿的神魂听到了许多的声音。那些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时,楚风卿的到来,无数沉寂的神魂开始缓缓苏醒了。
有男人疑惑的声音响起:嗯?好...熟悉的气息,是谁?
有女人怀念的声音响起:这股气息,为什么,像曾经那位大人那般熟悉...
有少年的感悟声音响起:好像,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的气息,已传承了千古一般。
楚风卿一一越过他们,记下他们。
然后继续前进。
随着他的到来,愈来愈多的神魂在这狭长的通道中苏醒了过了,开始下意识的随着他的方向前进。
氤氲的通道中,无数神魂化作漫天繁星,他们犹如呼吸一般的闪烁着,追逐着前方那一颗不断且灼目的金色星辰。
魂魄的通道中不知年岁,不知到底漂泊了多久,或是百年,又或是一瞬,楚风卿终于抵达了一处彼岸。
氤氲通道的尽头有一片十丈大小的黑泥地面,地上种着一棵树,那树并不奇特,只是一颗随处可见的铁木树,高也不过二三十丈而已。
树下摆着一对酒盏,一只酒壶。酒壶与酒盏都不过是粗糙的土培烧制,并不精美,甚至可以说是粗劣,看着便似那些寻常粗鄙的穷困武人所喝的酒。
而那铁木树上盘着一只硕大的黑纹巨蟒,光是腰身就有水桶般粗细,此时正在铁木树的一处树枝上打着瞌睡,半截尾巴吊在树枝下不时摇晃一下
楚风卿一点神识缓缓飘到那黑泥地上,刚一触碰到那黑泥地楚风卿的神识便自动化作了人形。
此时的楚风卿并非少年模样,反而是万载前他还是楚狂歌时的样子。
此时看去便是一位二十多年的青年人,剑眉鹰目,英气逼人。披着一件黑狐裘衣,及腰黑发以一根木簪随意束起,黑狐裘衣内是一身灰衣劲装,左腕佩有一枚金丝玉镯,右手拇指带着枚黑玉扳指,脚踏银丝镶玉长靴。
仅看着便感觉丰神俊逸,飒然自如。
但此时楚风卿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神魂化形的模样,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在铁木树上打着瞌睡的黑纹食虎蟒,如同怕吵到那巨蟒睡觉一样。
但片刻后那巨蟒便醒来了。
他迷糊的眨了眨眼睛,随后摆了摆脑袋便看见了楚风卿,随后巨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人性化的微笑。
那巨蟒从树上缓缓爬下,落到地上便也化作了一个面如温玉,样貌温和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到楚风卿后十分高兴的向楚风卿摆了摆手,随后就地坐在了地上,拿着酒壶开始朝酒盏中倒酒。
那样子浑然不似已在此处孤寂的等待了万年的模样,反而只是像相隔了一个午后,打了个盹就见着老友来赴约喝酒的样子。
楚风卿走上前去,也盘膝坐在了那中年人的对面,沉默的从他手中接过了酒盏。
楚风卿瞟了那铁木树一眼道:“这不是我第一次遇着你的那棵树吗,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嗨,不是搬来了,这就是以我的记忆塑造出来的而已。”中年人——羊舌虎牢笑着摆了摆手:“本来我想着要用个什么的等主子你比较舒服,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这棵树最顺眼。”
“嗯...是挺顺眼的。”楚风卿将手中酒盏与羊舌虎牢碰了个杯随后一口饮干。
这棵铁树极为细腻,哪怕是树木躯干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片树叶的纹路都栩栩如生,这只能代表着这棵树被塑造的时候完全是按照羊舌虎牢记忆中的样子来的,也说明这棵树在他心中有着极重的地位,因而记忆的格外的清楚。
这时,随着楚风卿而来的那无数牧蛇族人的神魂也到了此处,但他们并未打扰楚风卿与羊舌虎牢。他们只是一个又一个沉默的升高,如繁星一般在这片空间的天穹之上闪烁不定,楚风卿与羊舌虎牢便如同在一片月夜星空下饮酒一般。
“他们倒是有心了。”羊舌虎牢笑了起来,说着他又给捧着酒壶给楚风卿续上了一杯酒。
楚风卿又是一口饮干,随手抹去嘴角酒液笑道:“想不到你连我们两儿当初一起偷的这酒也给回忆出来了。”楚风卿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捏着酒盏半闭双眼道:“真是好多年都没喝到这三两刀了,还真是挺怀念的,我当年可就好这一口。”
“可不是?”羊舌虎牢笑道:“当年我们一起偷到这酒为了争谁多喝一口可没少打过架。”
楚风卿翻了个白眼:“你当年就一条蛇,这酒喝不了两口就晕。结果醒了你还要喝,喝了继续晕,还跟我抢酒。”
“话不能这么说啊主子。”羊舌虎牢笑着碰杯:“当年要不是我趁着酒馆老板不注意卷了坛子就跑,凭主子你那兜比脸干净的身家,说什么都买不起这酒啊。”
“啧。”楚风卿砸着嘴翻着白眼不和羊舌虎牢辨,只是一杯又一杯的要羊舌虎牢续着酒。
只要楚风卿抬手,羊舌虎牢便立刻笑着给楚风卿倒酒。
那泥焙酒壶中的酒似乎永远也倒不尽一般,两人就这么喝着酒,聊着过去。就如万载的时光并未过去,两人不过又一次相聚饮酒罢了。
又倒过一杯酒后,羊舌虎牢摇了摇泥壶,听着其中叮当作响的酒液叹了口气:“酒不多了啊……主子,我们得说正事了。”
楚风卿垂下眼帘,以一只手撑着下巴,因为他低着头,所以羊舌虎牢这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楚风卿似乎有些微醺,他随意道:“说吧,什么正事儿?”
呼...
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家主子没闹脾气羊舌虎牢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无妨,反正主子酒也已经喝了,这事儿就已经成了一大半了。
羊舌虎牢放下酒盏认真道:“我给主子留了些东西。”
“留了什么?”楚风卿垂下眼帘。
羊舌虎牢笑着指了指四周,又指了指自己道:“这一切。”
楚风卿皱了皱眉道:“别卖关子,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啊,最后一杯的量了,主子你给喝了吧。”羊舌虎牢笑着给楚风卿添上了酒才继续道:“当年……主子你身陨后,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做了件事,为了躲过夏族的视线,谋划了上千年。
但一切,都是以主子你的归来作为中心的。
我们一起建造了这个足以容纳我族灵魂的神魂狭间,又将我族族人皆尽转为蛇身,就是为了主子你到来的这一刻。
所以我们留给主子你的,就是我们自己。”
楚风卿沉默不语,捏着酒杯也不喝了,只是目光炯炯的凝视着羊舌虎牢。
羊舌虎牢挠了挠头,讪笑道:“我们估摸着着主意主子你估计不会喜欢,不过当时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毕竟当时主子你陨落已经是个事实了。”
楚风卿问道:“这神魂狭间是怎么建成的。”
这一次羊舌虎牢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尉迟和百里,一个以神魂为薪柴,一个以神魂化樊笼,两者合力才铸成了这里。”
“是吗?”楚风卿长叹了一口气。
“总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说说现在的。”羊舌虎牢正色道:“这处神魂狭间,包括在碑林的祭台,都是只有主子你才能进来,这也是当年便设下的禁制了。
而这处神魂狭间的核心便是我。当主子你归来后,则由我。”羊舌指了指自己:“释放这个沉淀了万载的秘法,将此处我族的一点神魂皆尽放出,而主子你则需要对这些神魂进行引导,令牧蛇一族再临。”
“引导?再临?”楚风卿神情一顿:“什么意思?”
“三十二天蛇蜕壳法。”羊舌虎牢道:“这法诀是我与其他几位半圣共同推演出的,逃亡到西南贺州的每一个族人都修了。他们的一点神魂真灵也皆被我等聚集于此,只等有一天将其释放出来。
这门法诀若是寻常人看来,其实颇为鸡肋。因为修了天蛇重生法后这门法诀反而会限制生者的资质与成长上限,令其武道进展缓慢,不死一次是解不了的。甚至如果资质不够,这门法诀到底会不会生效都是个问题。
而这法诀若想生效,必须得主子你在外引导。”
一番话听得楚风卿蹙眉不断,他问道:“为什么一定要修习这等残酷法诀,为何一定得要我来?!万载前我已然身陨,为何如此笃定我定然会归来?!你们既然已经逃出了夏族的追捕,为何不就此养精蓄锐,再做谋划?”
“不可能的……”羊舌虎牢苦笑着道:“这一支牧蛇族人能逃亡到西南贺州都是因为我族牺牲了其他所有牧蛇分支族人作为诱饵,何来养精蓄锐。更何况……”
羊舌虎牢叹了口气:“牧蛇一族早已被夏族与那些叛徒里应外合种下了诅咒,若非确定吾等已然亡族,否则夏族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也不可能隐藏在这括苍山内。
而且……引导神魂这件事……”
只能由你来做啊,主子。”羊舌虎牢凝视着楚风卿的双眼,加重语气道:“只能由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