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霍晏绥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脸色也骤变,看着云连君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惊惶,虽然她极力掩饰,云连君却看得清楚。
“宁玉锵……”她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摇头,“宁玉锵不是在十几年前,昭国那一场宫变之中就丧命了吗?疏离怎么可能会是……”
“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可是,事实如此,昭帝也不可能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轻易撒这种谎,现在,祁晔已经相信了他们,只等着那丫头的伤势痊愈,随宁驰脩回到兖安城,而后将此事昭告天下。”
“凭什么?”听到最后一句话,霍晏绥瞬间失去了方才的理智,挥手打落了桌案上的茶盏,双目瞪眼看着云连君,用力摇着头,“她凭什么……她一个卑贱无名的小卒,凭什么就能一跃成为一国公主!”
“绥儿!”云连君一把抓住她,将准备起身的霍晏绥拉着坐了下来,“我就知道,将此事告知与你,你必然会情绪大动,可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就算你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不明白……”霍晏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拳砸在桌案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有关?为什么我就是摆脱不了她?”
云连君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垂首轻叹一声,轻轻拍着霍晏绥的肩背,“这件事早已不在你我所能左右的范畴,祁晔已经相信了他们,如今那丫头身边,有昭帝宁驰脩,有听七楼主夜辞和倬公子步清倬,还有一线天前任门主上官隐,我还听说,那惊阙阁主玄阙也曾与上官隐一道出现在云宁城,这样的一个人,绝非眼下我们所能动得了的。”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到昭国,恢复她公主的身份吗?”
“她恢复玉锵公主的身份是迟早之事,宁驰脩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她就是玉锵公主,之所以一直没有言明,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时机来了,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总觉得,之前你们之间的种种交集都只是一个引子罢了,你与那玉锵公主之间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宁玉锵……”霍晏绥紧紧咬了咬牙,抬手抓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气息顺畅了些,而后她仰头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师父说得对,我与她之间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等着瞧吧,就算她现在也成了一国公主,也休想夺走我想要的一切!”
“你也别太激动,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云连君扶着她的后背替她顺了顺气,“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快痊愈,如此才能与她一较高下。”
霍晏绥用力咬了咬牙,眼底的恨意与寒意越来越浓,良久,她长舒一口气,沉声道:“烦请师父稍作安排,我过几天身体恢复了些,要去一趟堰都。”
她说着用力握紧拳,幽幽道:“我们不能再等了。”
七月初,除了离得最近、在六月底已经最先赶回的司陵之外,其他离开取药之人也都陆续返回。
初二傍晚,顾无风赶至云宁城,进府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着疏离的院子而去,将随身带来的素茵草交给岑寂之后,便匆匆赶去看疏离,得知疏离虽然还在昏迷之中,但情况尚且稳定,总算是稍稍放了心。
直到冷静下来,他才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走到外厅问夜辞道:“夜楼主,我此番回来,到现在似乎都没有见到司攸,她是离开了吗?”
夜辞浓眉一蹙,疑惑地看了顾无风一眼,“不是你让人传信,命她即刻赶回普阳城吗?你们没有遇上?”
顾无风愣了愣,“命她回普阳城?什么时候的事?”
“七天前。”
顾无风摇摇头,“不可能,我从未让人送过这样的信给她。”
闻言,夜辞霍地眉心一紧,睨了顾无风一眼,抬脚往外走去,正好迎上了从外面走来的司陵。
“你来得正好。”夜辞看向司陵道,“传我令,即刻传信于凌国境内所有据点,注意司攸的行踪,一旦发现她,立刻将她拿下。”
司陵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夜辞,“楼主,这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拿司攸?”
顿了顿,又连忙摇头道:“不对,为何要让凌国那边的人出手?难不成,司攸去了凌国?”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夜辞沉着脸色,冷睇了司陵一眼,“速去。”
司陵这才看清他脸色不大好,不敢再多问,讪讪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顾无风却不像司陵这般好打发,目送着司陵离开之后,顾无风走到夜辞身后,压低声音道:“夜楼主为何让凌国的人去找司攸?难道司攸去了凌国?”
夜辞似乎不愿多言,冷着脸色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你有如此猜测,总也该有个理由吧。”顾无风却并无放弃之意,“乾凌两国交恶,他们尤其痛恨司攸,若是没有必要,司攸绝对不会到凌国去的,夜楼主如此猜测,必然是知道什么内情。”
夜辞虽已知晓他的身份,却对他没有丝毫惧意,侧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朝着里屋瞥了瞥,“司攸是你乾国的朝臣,也是我听七楼弟子,她的安危我自会负责到底,此事就不劳顾公子费心了,听七楼会处理好。”
说罢,不再理会顾无风,出门大步离去。
七月初五,处暑。
历经将近二十天,离开取来的药、以及传信命人送来的药终于悉数送入云宁城总兵府,岑寂与白钦看着摆在眼前的六只锦盒,一一打开查验了一番。
昭国的一萼红,晏国的天乌,凌国的霜青,乾国的素茵草,白家的月上海棠,以及祁晔手中的无根果,仔细查验,确认无误,两人这才开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方子,配水熬药。
碍于每一味药入药的先后以及时辰都不同,白钦终究是不放心假手于人,亲自守着药炉守了整整八个时辰,这才将汤药熬至所需的程度。
难得夜晚有风,步清倬站在院子里,衣摆被风吹得轻轻摆动,他却似毫无知觉,定定看着院子里的花圃出神。
“这些天,你受累了。”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
步清倬微微回身,正好看到上官隐走到他的侧后方,抬眼看着他浅浅一笑,“没想到,你对疏离这丫头竟然如此情深,实在是教老夫汗颜。”
“前辈言重了。”步清倬颔首致意,“您是阿离的师父,曾对阿离有救命与再造之恩,阿离都与我说了。”
听他这么说,上官隐的脸色非但没有转好,反倒更加难看,他怔了半晌,突然长长一叹,喃喃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步清倬颔首,“阿离经常与我说起她的师父,说起当年您是如何将她从关门关救回来的,说这些年您又是如何照顾她、教授她武艺,我知道,对于阿离来说,您是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人之一。”
“呵呵……”上官隐突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她如此信任我,可是我却骗了她。”
步清倬微微拧了拧眉,“前辈……”
“公子。”上官隐突然回过身,对着步清倬俯身行了一礼,“既然公子身份已经为祁晔所知,也动了重回那里的念头,那我们师兄弟三人,也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当年,属下因自身原因,没能及时赶到相救,以至于公主与太子殿下命丧东宫,这些年,属下亦未能尽到本分,保护好公子,属下有愧于先王与公主,更有愧于公子……”
“前辈!”步清倬见状,微微一惊,连忙伸手托住上官隐的手臂将他托了起来,沉了沉脸色,低声道:“事已至此,再去会念往事早已没有意义,前辈这些年做了什么,我心里都明白。”
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疏离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她说,她绝对不会伤害他,她会保护他,她还说,她有师命在身,必须要完成……
“阿离所说的师命难违,想必就是前辈让她保护听七楼的事吧。”
上官隐垂首,没有应声,像是默认。
“其实,我和夜辞猜到,一线天门主极有可能与南玺国、与母亲有关,这些年来,一线天的种种行为,外人看不明白,我们自己人却能看得清楚,你们确实明里暗里帮了听七楼很多。再后来,查得阿离的身份,我便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也许,从当初她第一次出现在听七楼,为的就是要保护我与夜辞。甚至于,当初在九因城外的那一次……”
那一次,若非他先发现了她的踪迹,引得她暴露,她本可以躲在上面,轻轻松松地看完整场,不管结果如何,她只要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再悄悄离开,便不会有人察觉。即便她被人发现,只要她不出手救他,只要她隔岸观火,也不会引火烧身。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她是在看到马车上的门牌后,决定出手助他,换言之,那个时候,她只是想要救听七楼的人,至于那个人是他还是真正的夜辞,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