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驰脩神色骤然一僵,愕然地看了疏离一眼,很快便又调整了自己的神色和情绪,一脸正色地看着疏离,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疏离抿了抿唇,“我就是随口问问……”
“你不是随口问。”宁驰脩定了定神,嗓音压得越来越低,“你肯定知道什么……你查到了什么消息?”
“王兄?”
“司攸怎么样了?”
疏离眉心一蹙,而后缓缓舒展开来,她伸手握住宁驰脩的手,想笑,心里又觉得有些无奈和酸涩,“果然是司攸。”
宁驰脩反手握住疏离的手,“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查到了什么?我知道,你一直在派人主意堰都的动向,也一直在想办法搭救司攸,以你的能耐,不可能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他停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便是心底着急,面上却始终不见急躁之色,“告诉为兄,发生什么事了?”
疏离定定看着他,迟疑了片刻,突然弯眉勾起唇角浅浅笑开,“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我能查到的,王兄基本上也都查得到,也都知道了,其他的消息暂且尚未传来,我知道王兄关心司攸,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处理好昭国诸事,至于司攸那边……”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王兄,无论有过困难,无论有多少麻烦,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将司攸安然救出来的,是吗?”
宁驰脩看了她片刻,见她眸色清凉明澈,神色坚定,便也不再多问,他了解疏离,所以他相信疏离,既然疏离说了无论如何都会将人救出来,那司攸就不会有事。
淡淡一笑,他轻轻地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无论怎样,都会把人救出来。”
离石城内,听七楼据点。
这几日突然开始下起雨来,一场秋雨一场寒,随雨而来的是寒冬之冽,不再似以往凉飕飕的,而是冷得往骨子里钻的寒意。
步清倬站在廊檐下,抬眼看着顺着屋檐流下来的雨水,足有一根手指的粗细,再看远处,雨脚如麻,院子里地上的积水约有两寸深。
“你担心他。”夜辞缓缓走到步清倬身后,朝着旁边的房门看了一眼,又抬头顺着步清倬的目光看了看,“你怕他死了。”
步清倬拧了拧眉心,没有应声。
“说来也是好笑。”夜辞往前一步,在步清倬身边站定,“一年前的今天,甚至就在三个月前,你想的是怎么杀了他,可现在,你却在担心他的性命,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吗?”步清倬沉默许久,终于轻声开口,他呵呵笑了两声,从雨帘上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被溅了水的衣摆,“也许吧,时过境迁,只不过是这个时过得有些快罢了。”
他倒是一副坦然神色,轻吐一口气,侧身向夜辞看去,“倒是你,为何没有离开?”
夜辞睇了他一眼,这是步清倬恢复身份之后,他少有的对步清倬这般不敬的态度,“离开……我也想过要离开,毕竟,我答应公主的事已经做到了。”
“那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答应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答应自己的事?”
夜辞垂首,压低嗓音:“我早就说过,只要我夜辞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要想保护好你,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只不过从今往后,你我的身份不再是以往夜楼主与倬公子的关系。”
步清倬心下涌上一阵感动,面上却不由得挑出一抹诡谲笑意,“是吗?那你觉得,今后应该是什么关系?”
夜辞迟疑了一下,定定看了步清倬两眼,突然一撩衣摆,躬身单膝跪下。
步清倬一怔,正要伸手去扶,却被夜辞挡了回来,“从现在起,无论是听七楼还是这江湖中,再也没有倬公子,你是商璆鸣,是飖华公主的儿子,便也是我夜辞的主人。”
“你先起来。”步清倬皱了皱眉,伸手抓住夜辞的手臂,却险些被夜辞挣脱,他不由眸色一沉,将内力灌入掌心,用力将夜辞拉了起来,“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夜辞闻言,轻轻笑了笑,从步清倬手中挣脱,垂首轻声道:“从我刚一出生,被师父收为关门弟子,我就被告知自己这一生的任务和使命是什么,虽然幼时并不是很懂,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玩耍嬉戏。
后来我渐渐长大才知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个特别的身份:皇族护卫,就像我的两位师兄一样。那时候我每天除了跟随师父习武,便是看着两位师兄忙忙碌碌,来去匆匆,完成一件件师父交代的任务,每一次他们完成任务回来,我都会觉得他们又成熟稳重了些,便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们那样,为师父做事。
离开南玺之前,我确实做了一些事,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直到那一年,公主出嫁,师父突然召我与两位师兄一同议事,那是我第一次随两位师兄一起接受师父指派的任务,却也是最后一次。入了玺凉城之后,在那年宫变之前,我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玺凉城。再后来……“
他突然停了一下,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神色有些沉湎,眸色也变得混沌起来。
再后来的事不用他说,步清倬已然全都知晓,他不想说,步清倬也能理解。
“往事已过,不提也罢。”步清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从你记事到现在,虽然表面上你的身份更迭变换,可实际上,你一直都是墨夷皇族护卫,就算如今母亲不在,但是我还在,所以你不会离开。”
夜辞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应声也没有点头,像是默认。
“也罢。”步清倬撇撇嘴,“这些年一直有你在身边,我也习惯了,若是突然之间你消失无踪,我肯定没办法适应。”
听他这么说,夜辞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勾了勾唇角,笑意虽然浅淡,却也十分难得。
司陵突然快步从房内走出来,看了两人一眼,迟疑了一下,垂首道:“楼主、公子,人醒了。”
闻言,夜辞与步清倬相视一眼,而后夜辞抬脚往长廊的一头走去,道:“你去看他吧,我就不去了。”
步清倬也不勉强,随意点了点头,随司陵大步走进屋内。
祁晔已经坐起身,靠着身后的倚栏,步清倬进门来的时候,他刚刚放下手中的药碗,脸色很是苍白。
抬眼看到步清倬,他放下碗,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步清倬朝司陵瞥了一眼,司陵会意,也随众人一道退下。
“感觉怎么样?”步清倬走到床边的木凳旁坐下,仔细打量着祁晔。
祁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微微摇了摇头,“放心,死不了。”
“是吗?”步清倬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心下悄悄松了口气。
“是不是很失望?”祁晔调侃一笑,“我死了,应该很多人都会开心吧?”
“没错。”步清倬点点头,“你以为,若不是你身边有那些隐卫在,你还能活在现在?只怕,每个月至少都要死上一回。”
祁晔闻言轻笑,随即又沉了脸色,眸色渐冷,“可现在,虽有隐卫在,我却已然差点死在那些人手里。”
他说着抬眼向步清倬看来,“查清原因了吗?”
步清倬也随之变了脸色,神色肃然,“嗯,是凌铎。这个人你认识的。”
祁晔面上闪过一抹讶异,“凌铎?”
“七曜之主。”
“我知道。”祁晔颔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眼下,丘梁帝都掌控在你手中,只要你死了,丘梁朝廷就会分崩离析,乱作一团,而他要的,正是丘梁乱,天下崩。”
“可是……”祁晔眯了眯眼睛,“他是怎么做到的?”
步清倬的脸色更加沉肃凝重,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收拳,沉声道:“平安符。”
“平安符……”祁晔回想了一下,那天最先出现的蛊虫便是从步清倬丢出来的那枚平安符里出来的,“那枚平安符……”
“阿离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顿了顿,他似是觉得这样解释,祁晔难以理解,便又道:“确切地说,很早以前,凌铎曾经用一枚下了药的平安符来害阿离,后来被我察觉,用一枚一模一样的平安符给换了下来,所以之前阿离戴着的那一枚是我给她的。
我们离开离石城的前一晚,有人自称是云宁城来的人,送来一枚平安符,说是阿离留下,让元禄转交于我。当时随平安符一同送来的还有‘物归原主’四个字,我便没有多心,只当是阿离将她的那一枚平安符还给了我,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这一切只是凌铎的一场计,他提前在平安符内下了蛊,只待笛声一想,蛊虫便会出现。”祁晔冷冷一笑,已然明白过来,“如你所说,这些蛊虫以吞噬内力而生,越是内力高深之人越吸引他们,很显然,这些蛊虫是冲着我身边的隐卫而来,只有绊住他们,其他人才有机会下手杀我。”
他说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若真如你说的那么厉害,为何不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