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下意识地抖了抖眉角,抽回手来,“你是看到我的黑眼圈?”
“我是望气而定。”白钦笑得有些无奈。
疏离点点头,“最近倒确实睡得不好,尤其是前一段时间,每天夜里都会做很多很奇怪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让人难过,每次醒来都觉得特别累,像是在梦里打了几架。”
她说着抬眼看了看白钦,“这算什么?”
“魇症。”白钦取过药箱,从里面翻找出一只药瓶递给她,“通常来说,魇症的出现有两种原因,一则,病人自己情绪焦躁、思虑过重,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状态,以至于焦虑入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不过这样的焦虑导致的梦境多半都是噩梦。这是内因。还有一种可能,是外因,是有人通过药物作用,打乱一个人正常的精神状态,并在给以一定暗示和刺激的基础上,引导病人入梦,这样的病人会将心中牵挂不舍之事化作梦魇,不停地折磨自己。”
疏离原本并未当做一回事,可此时听白钦这么一说,再想想那段时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恶寒,“魇症……恶魇入梦,竟然还能人为控制?”
“可以的,只不过想要成功,并没有那么简单。”白钦的神色越来越沉肃,嗓音也渐渐压低,“归根结底,梦魇的产生还是来自于人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所以即便是要人为干预,也需要被干预之人心中有所牵挂、无法放下的事。”
疏离垂首敛眉,轻轻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示意白钦继续说下去。
“通常来说,确认了这一点后,先以药物乱起心神,再施以一定的暗示和引导,加以刺激,一旦病人入了一次梦魇,后面就会借着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有一天病人自己都分不清究竟何为梦境,何为真实,陷入精神恍惚状态。若是自制力较强之人,兴许还能有救回来的可能,若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疏离却已然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说,我之前的那些梦……都是假的?”
“梦,终究只是梦,虽然不排除有梦境与现实重叠一致的可能,但那也只是巧合。”白钦说着轻吐一口气,看了看疏离不安的神色,又笑道:“你放心,你的情况并不算严重,虽然曾有一段时间不慎入了魇症,但好在处理得及时,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你的魇症应该持续了最多不过七天时间,再后来梦魇渐渐减少,最多只是睡得不踏实而已。”
疏离颔首,“所以那段时间步清倬一直在想办法替我寻各种安眠的香薰。”
白钦点头,“那便是了,及时发现,及时处理,将干扰心神的药效尽快祛除,通常来说不会有什么大碍,熬过了那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入魇症?你不是说需要先以药物乱起心神,再进行暗示和刺激吗?这些药物要怎样才能有效?”
“常见的无非就那么几种,平日里的香薰、饮食、又或者随身携带的香包、香囊之类的……”
话未说完,疏离脸色骤然一阵苍白,“随身携带的……”
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看向白钦道:“若是那样东西就在你眼前,你可能分别得出里面是不是乱人心神的药物?”
白钦略一沉吟,点头道:“可以一试。”
疏离便从脖子里勾出那枚平安符递到白钦面前,“你看看这个。”
外厅的步清倬见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神色有些无奈,微微摇了摇头。
白钦将平安符仔细检查了一番,又还给了疏离,摇摇头道:“就是一枚普通的平安符,上面有些许佛寺里的栴檀香,并无其他。”
“不是这个?”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乎疏离的预料,方才听了白钦的话,她唯一能到的也就只有这枚平安符了,毕竟她的魇症就是在接到平安符之后才出现的。
既然不是平安符,又会是何物?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方才说过,除了这些香包香囊之后,也有可能是通过饮食摄入,也许是什么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被困魇症,后来没有再继续服用,加之有倬公子为你寻来香薰安眠定神,魇症自然也就消失了。”
“也许……”虽说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可是她这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另外……”就在疏离好不容易放下心的时候,白钦突然又开口,静敛的眉峰微微皱起,一瞬不瞬地看着疏离。
疏离眉心微拧,回望着他,“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白钦眼神有些复杂,有疑惑、有担忧、有信任、亦有不安,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能拿定主意要不要跟疏离说。
外厅的步清倬低垂的双手缓缓握起,眼底闪过一阵凌寒杀意,他在迟疑,在等,在想要不要在白钦说话之前,杀了他。
“另外,我听说这段时间你和倬公子一直忙于峄城的大小事务,太过劳累,所以一直都没能休息好,也许这也是导致你魇症的其中一个原因。”
话锋陡转,让疏离有些措手不及,回过神来之后便一脸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要我看,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说一句痛快话了。”
说着,她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步清倬怎么还没回来?”
刚嘀咕完,步清倬便从外厅走进里屋,看了两人一眼,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晚些时候告诉你。”疏离边说边走到床边,拿起司攸额上的毛巾走到一旁重新沾湿再拧干,而后给她敷上,她的注意力都在司攸身上,并未注意到身后两个男人之间的诡异眼神。
“对了,听闻帝都此番派了两位大人一同前来,怎么只见白大人一人?”步清倬走到疏离放在坐的位置,端起杯盏抿了一口。
白钦道:“晏兄刚到城内,就被诸城兵马的领将请了过去。”
疏离回身问道:“原来另一个人是晏大人。”
步清倬道:“一文一武,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白钦点点头,笑道:“朝廷办事向来如此,不偏不倚,思虑周全。”
步清倬又道:“大人这一路也是鞍马劳顿,疾行奔走,想必也累了,既然现在司攸大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大人不妨去歇一歇。”
白钦确实早就已经乏了,一直没离开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司攸,不过现在有疏离和步清倬两人守在这里,应当没什么大碍。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再一次给司攸切脉,确认无误,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有劳你们多多照顾了,如果有什么异样,立刻告诉我。”
“好。”疏离连连颔首,目送着他提着药箱出了门去,再看司攸,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你方才给我暗示,说司攸以前也曾出现过因为受伤而染上风寒、病情加重的事,可是确有其事?”
步清倬点点头,“仔细想一想,这种情况在听七楼出现过两次,只是当时我和楼主都还以为她只是因为伤情加重,却没想到竟然还与伤她的东西有关。”
疏离太息道:“好在有白钦在,找到了司攸屡屡如此的原因所在,等她醒来以后,你记得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她,让她自己以后多加小心。”
步清倬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道:“其实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白钦对司攸的态度。”
闻言,疏离眼睛一亮,定定看着步清倬,“你也看出来了?”
“嗯。”步清倬颔首,“虽然他极力隐藏,表面上也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之处,可是他对司攸的关心确实有些超乎寻常,我明明记得当初在玺凉城的时候,尘绾告诉过我,白钦对于司攸根本没有什么好感,以至于两人在宫里见过一面之后,几乎再无交集。我们都知道白钦的脾气,向来淡漠平和,可这一次他对司攸的伤势实在太上心,连白家不传秘方的药膏都要拿出来帮助司攸,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顿了顿,他朝着外厅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看来,帝都传来的消息是真的。”
疏离这才想起他方才出去的事,“是帝都来的消息?”
“准确地说,是丞相府来的消息。”
疏离隽眉一挑,“你的人派上用场了?”
步清倬轻笑,“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子,说出来的话反而最真实可信,因为她绝对不会掺假。”
“消息怎么说?”
步清倬看了看司攸,轻叹一声,“祁晔已经将七曜之咒的事都告诉了白钦,司攸这水曜的身份也应该是错不了了,祁晔那边已经得到了司攸就是水曜的消息。”
疏离不由轻呵一声,“原来,这就是白钦突然对司攸改变态度的原因所在。”
步清倬沉吟道:“我有点担心司攸,她现在的身份太显著,而水曜的身份一旦确认,祁晔那边必定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