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倬怔了片刻,突然仰头朗声大笑,指了指夜辞,“以和为贵?安宁?夜楼主现在是越来越风趣了。”
夜辞白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喝着自己的茶,“我听说,你把七曜之咒的事告诉疏离了。”
步清倬笑声一顿,睇了睇司陵,司陵慌忙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步清倬哼了一声,转向夜辞道:“说了。”
“她有何反应?”
步清倬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思忖片刻,摇摇头道:“她应该对七曜之咒的事一无所知。”
夜辞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为何?”
“我说起七曜之咒的时候,从头至尾,只有在提起祁晔时,她的情绪有些许的异动,而对于七曜一事,除却有些惊奇之外,并无任何反应。”
“你就没想过,她可能是在故意隐瞒什么?”
步清倬突然轻笑一声,连连摇头,“不会的,这一点我自认为自己不会看错,纵然我能断定她有事瞒着我,但是我也能肯定,她对我绝不会有加害之心。你别忘了,那日在望月山,正是因为她的出现,才阻止了我与千诏音动手,否则,可能情况真的会如你所言,千诏音已经死在我手里了。”
夜辞神色看似淡然,眼角却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担忧之色,他不担忧修罗殿,不担心所谓的江湖人士,更不担心玲珑阁此番设下的计,比起这些,步清倬近来的变化更让他在意。
也许步清倬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但是他夜辞看得到,如今每每说起疏离这个人时,步清倬的眼里都闪着光,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说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叫疏离的丫头已经渐渐开始能够牵动步清倬的情绪和心思,甚至于左右他的想法与决定。
撇开其他不说,就说这七曜一事,数年前步清倬便知道七曜转世存在于世间之说,可是一直以来他对此事都是嗤之以鼻、不听不信的态度,可是现在,他不仅信了,还心心念念着想要找到传闻中的七曜转世。
这样的变化,不在步清倬的计划之内,更不在他夜辞的预料之中。
“清倬……”夜辞轻轻喊了一声。
步清倬抬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却见他突然浅浅一笑,放下杯盏,“罢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听七楼是也该放手交给你了。”
说罢,起身离去,留下步清倬跟着站起身,狠狠蹙了蹙眉,半晌,又展眉幽幽笑开。
司陵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听不懂他们两人的谈话是很正常的事,“公子,我们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步清倬坐下,问道:“不醉不归那边情况如何?”
“听夜绛说,那晚的刺客都是玲珑阁的人,这几天也陆续有人在不醉不归四周出现,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便放弃了。夜绛还说,这些人并不是同一拨人,除了玲珑阁的人,很有可能还有修罗殿的人。”
“呵呵……”步清倬并不惊讶,笑了两声,“看来已经有人查到她那儿去了。”
司陵面露忧色,“公子,疏离会不会有危险?”
“夜绛守着,便等于是听七楼在守着,她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不过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不醉不归,倒是会引人怀疑,我们得做点什么了。”
“做什么?”
步清倬招招手,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司陵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抽了抽嘴角,“公子,你这不是故意把疏离暴露出去吗?”
“她已经暴露了,只不过那些人暂时还没有摸清她的底细,与其被动地等着别人查过来,倒不如我们自己说出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好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应对。”
司陵听得似懂非懂,讷讷地点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步清倬颔首,见司陵抬脚离开,突然又问道:“对了,一线天那边可查到了什么?”
司陵连连摇头,“这一线天最近有些诡异,自从上官门主离开之后,一线天突然就变得沉寂了,这已经四个月了,没有任何大动作。公子你说,他们该不会是在打算在新门主的带领下,弃暗投明,弃恶从善,不做那些刺客杀手的勾当了吧?”
步清倬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一线天以前是暗,是恶吗?”
司陵被问得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倒也算不得恶吧,毕竟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而且前任门主上官隐与江湖中众多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是好友至交,一线天身为丘梁第一杀手组织,也未曾听说他们谋害过什么大善之人,这么一想倒还算是个好人了,可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线天没动静了?”
步清倬垂首沉吟,有些念头浮上脑海,很快又褪去,他迟疑一番,并未将心中所想告知司陵,随意地挥了挥手,“这件事你就别想了,左右也是想不明白的,办好你自己的事去。”
莫名其妙地又被鄙视了一番,司陵不由委屈地撅撅嘴,哼哼了两声,转身出了门去,留下步清倬一人坐在桌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神色变得凝重。
四个月前,上官隐突然退隐,将一线天交予他人,也就是从四个月前,一线天突然变得沉静下来,而之前刺杀夜辞的计划,也极有可能就是在四个多月前开始的,从时间上来说,倒是存在一定的巧合。
只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眼下尚且不知。
他只知道,当时授意刺杀夜辞的幕后主使刻意避开了一线天,而夜辞遇刺事发后,原本在惊阙阁待得好好的上官隐也突然离开,不知所踪。
难道,早在四个多月前,那些人开始筹划刺杀夜辞开始,上官隐就已经得知了此事?甚至,他还知晓其中更多的隐情?
看来眼下除了远在帝都、曾与江无缘秘密会面的陆通铭之外,上官隐也成了这件事的关键所在。玲珑阁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待解决了玲珑阁与修罗殿的事,他便立刻亲自去一趟帝都。
作为九因客人最多的珍宝铺子,琳琅斋从开门营业到打烊,一直客似云来,来者非富即贵,还有很多是从别城慕名而来,口中谈论着各国各地、各种各样的新闻旧事。
铺子里的掌柜和小厮一边小心地伺候着,一边暗暗记着众人所言,待得了空,便让后院的下人领了消息,匆匆而去。
后院内室的浴池中传出阵阵水声,一名女子提着一桶热水快步走到里面,加到已经有些变冷的水里,水温顿时又升了上来。
水雾荡开,一名女子缓缓浮上来,靠着池边,似无意地问着身边伺候的人:“查到那个丫头的来历了吗?”
一名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上前轻轻地替她捏着肩,点点头道:“查到了一些。那个丫头的模样,想必少主您还记得,不瞒少主,那日属下见到她,当真吃了一惊,因为她与前段时间盛家一案凶手画像中的那个凶手长得实在太像了。”
闻言,池中女子的脸色微变,思索了片刻,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至于望月山那天的事,属下派人去查过了,那个丫头确实是听七楼的人,而且据属下所知,她与倬公子步清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怎么个微妙法?”
“她敢顶撞步清倬,甚至,能代替步清倬说话、做主。少主也是知道的,这个步清倬可是出了名的刁钻刻薄,整个听七楼上下,除了一个夜辞,还有谁胆敢如此对他?”
池中的少主虽然觉得有些惊讶,却并不着急,撩了撩散落在面前的发丝,淡淡道:“你既如此问,想来是已经打听到了答案。”
那个小丫头微微一愣,而后又低头腼腆一笑,颔首道:“前些日子听七楼发生了一件事,白钦在追查盛家一案凶手的时候,得到密报,说听七楼有个人长得与那凶手极为相似,当即带人杀到了听七楼。他倒也确实见到了那个人,只是这个小丫头并非凶手,却平白遭此误会,险些被当做凶手抓起来,心中万分不满,没过两天,便因此与步清倬置气,离开了听七楼,躲进了城内,也就是不醉不归。”
少主闻言,不由轻呵一声,“敢与步清倬置气使性子?她是听七楼什么人?”
“是听七楼什么人,无人知晓,不过步清倬亲口吩咐过楼里的下人,说她是公子院儿里的人,是倬公子的人,只需听命于倬公子一人,其余人不得管束或者使唤她。而且她出现之后,步清倬的夙夜阁就没有再进过别的女人。不仅如此,当日她被白钦盘查之时,还透露了一件事。”
“何事?”
“她曾不止一次在步清倬的屋里过夜,甚至,有一次直到晌午才起身。”
少主神色一顿,随即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抿了抿唇,“看来不仅仅是院儿里的人,还是枕边的人。”
那丫头点点头:“一开始因为这个丫头的种种特殊,属下还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这几日消息渐渐传开了,属下这才恍然大悟。也怪属下愚钝,之前未曾往这处想,其实之前得知夜绛日夜守在不醉不归,属下就该想到,这不醉不归里必定有什么对听七楼来说不得了的人物。现在看来,定是这位姑娘因为那日被白钦误会之事,心中积了委屈,便躲到不醉不归消气,步清倬则是担心美人遇险,特意派出了夜绛这种身份的人前来保护。”
“是吗?”少主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语气也沉了下去,“可我倒觉得,这个丫头一点也不像需要别人的保护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