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还不忘将疏离的手又重新合起,冲她浅浅一笑,疏离一见这般笑容,便明白自己不用再担忧太多,点点头,抬脚走进院门。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突然停下,回身看了看,发现步清倬还保持着她刚刚走开时的姿势,定定看着她,骤然弯眉笑了笑,快步走开。
身后的步清倬微微愣了愣,旋即也跟着会心一笑。
夜绛和司陵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两人神色沉肃地朝着身边瞥了一眼,而后夜绛小声道:“公子先行离开吧,这件事交给属下。”
“不必。”步清倬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挥,“司陵,你去。”
司陵和夜绛相视一眼,脸上都有些疑惑,只是并未多问,司陵领命而去,留下夜绛不解地看着步清倬,有些不安地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步清倬不慌不忙,看着疏离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夜绛,你以前每次送悠悠姑娘回去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般,直到目送着她回屋,等着她歇下了,才会离开?”
这句话问得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把夜绛问得一怔,脑子还没转过来,脸先红了,神色赧然地张了张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公、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突然想起来的,好奇问问。”步清倬说着回身看了他一眼,退到与他并肩的位置,“那悠悠姑娘着实是个可人儿,倒也不怪你那般倾心于她,我记得那时候你时常会偷偷去看望她,给她带些好吃好喝好用的,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可没少送去,你执行任务挣来的那些银两就是这么花销出去的……”
“公子,不是那么回事儿,属下与悠悠姑娘就是一见如故,是好朋友,见她在九因没什么朋友,所以帮她一把……”
“可惜啊,你这一帮,没把人帮回听七楼,反倒把人送到了别人怀里。”步清倬边说边啧了啧舌,“不过就是区区一个户部侍郎的妾室身份,就让她将你之前对她的种种都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夜绛脸色一变,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低下头狠狠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我和楼主?你若是说了,凭着我听七楼在九因的地位与财力,又何愁比不过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你明知道,我与楼主最见不得自己的人吃别人的亏。”
夜绛愣了会儿,而后轻叹一声,摇摇头,“其实这事儿怨不得悠悠姑娘,一切都是属下自己一厢情愿,从一开始,悠悠姑娘就不愿接受属下送去的东西,而且也把话说得很是明白,只是属下一直不愿就此认命,这才造成后来的局面……”
步清倬凝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那你觉得,我与你可相同?”
夜绛又是一愣,盯着步清倬看了看,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院子,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呵呵一笑,挠挠头,“应该……应该不一样的吧,疏离姑娘待公子,与属下当时与悠悠姑娘的情况,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是吗?”步清倬闻言,眼角渐渐浮上一抹笑意,“怎么个不一样?”
夜绛一脸正色道:“悠悠姑娘虽然对属下无意,可她至少还当属下是至交好友,可是疏离姑娘对公子……却似乎不是那么友好……”
话未说完,一记寒光落在身上,夜绛心头一凛,回望过去,迎上步清倬冰冷的眼神,连忙又低下头,改口道:“不过,今日属下见疏离姑娘与公子把酒言欢,相谈甚好,想来是对公子多有改观,公子你也瞧见了,她方才还回头冲公子笑了,悠悠姑娘可从来没有这般对过属下……哎,公子你去哪儿?”
“做好你的事,别跟着。”步清倬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去,径直出了后院。
院外,正与黑衣人杀成一片的司陵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寻声看去,正好看到步清倬快步朝着不醉不归外走去,似在示意他跟上。
司陵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步清倬,又看了看围上来的黑衣人,有些为难,“公子,那这些人……”
“留给夜绛。”
跟着步清倬赶出来的夜绛正好听到这句话,当下没有丝毫迟疑,朝司陵使了个眼色,而后向着黑衣人掠去。
已经回到屋里的疏离坐在桌旁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听着外面时起时落的打斗声,摇头一笑,下一刻,步清倬那张带着三分神秘、三分邪气、三分狷狂、以及最后一分沉稳的面容缓缓浮上脑海。
不得不说,这一个月里,她将传闻中的步清倬从头至尾领教了一遍,同时也认识了一个旁人所不知晓的步清倬。
“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呐,果然是这个世上最复杂、最难懂的。”她轻声呢喃,浅浅笑着,脑海里回荡着这段日子里与步清倬相处的种种,眼角的笑意不由得越来越浓,甚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笃笃……”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疏离姑娘。”
“进。”疏离收起笑意,淡淡应了一声,待那人进了门,走到近前行了礼,她又道:“风先生临走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
“风先生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听疏离姑娘安排。”
“好。”疏离点点头,“现在我要你去查一个人。”
“何人?”
“玲珑阁少主云绥。”说不出为何,提起这个云绥,她的心里总有些不自在,使得她不自然地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杯盏。
“我要知道你们所能查到的一切消息,他究竟还有什么其他身份,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总之,跟他有关的一切,我都要知道,越快越好。”
那人虽然有些迟疑,可是见疏离神色沉凝,便用力点了点头,“疏离姑娘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疏离不再多言,颔首示意他退下,低头看了看面前那一盏已经凉掉的茶水,若有所思。
九因城外,修罗殿的一处分舵,死一般得沉寂,正厅当厅放着一只棺椁,简单着摆放着一些祭品,两侧白烛昏黄的烛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将地上的影子不断地缩短又拉长。
千诏音一袭白色丧服跪坐在案前,目光一直紧盯着摇晃的烛光,耳边回荡着白日里疏离与步清倬说的话,千林惨死之状也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他没由来地紧紧握拳,疑惑与矛盾充斥在胸口,他的思绪已经开始有些凌乱,分不清究竟孰真孰假。
“少主……”门外的弟子轻轻喊了一声,“有位姑娘自称是少主故友,前来拜见。”
千诏音神色未动,失神道:“告诉她,暂不见客。”
那弟子正要离开去回话,却发现方才那位姑娘已经到了门前,喊了一声“千少主”,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
千诏音一听这声音只觉有些耳熟,不由抬头看来,待看清她的面容,当即站了起来,与她相视片刻,低声吩咐道:“我与这位姑娘有要事相商,所有人先退出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众人得令,纷纷起身离开,直到所有人都出了院子,千诏音这才朝那姑娘欠身行了一礼,“灵浅姑娘。”
灵浅颔首,看了看身侧,两道黑影稳稳落在她身边,千诏音一见,顿然一惊,连忙俯身行礼,“主上!”
“免了。”主上领着疏途径直走进屋内,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臂托起,走到棺椁前站定。
千诏音与灵浅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将门带上,不等千诏音出声,主上便先开了口:“何人所为?”
千诏音咬了咬牙,摇摇头,“尚未查明,不过……”
“不过你怀疑是步清倬?”
“属下……属下也说不明白,就眼前的证据来看,除了步清倬,绝无二人,然而如此明显的证据,又未免太过刻意,所以……”
主上看着棺椁稍稍沉吟,低声问道:“千殿主尸身如何?可否查看?”
千诏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棺盖,将主上让到近前。
主上仔细检查了一番千林的伤势,又凑近闻了闻,忽地便沉了脸色,沉声道:“南疆的月下香……女人?”说着,又撩起千林的袖口和领口看了看。
身后的千诏音闻言,旋即变色,脱口道:“主上也这么认为?”
“也?”主上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还有谁这么认为?”
“是一位姑娘。”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是听七楼的人,是寻着步清倬而来的。”
疏途脸色微变,看了主上一眼,小声疑惑道:“是小离?”
主上与他所想一致,眯眼想了想,对千诏音道:“人不可能是听七楼的人所杀,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至于真正的凶手,杀死千林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多半来自南疆及以东一带,也就是晏国附近,喜用月下香,男的是个身强力壮的魁梧之人,体型比千林更高大,如此才能在身手相当的情况下,凭其蛮力从身后将千林牢牢制住。”
已经大致听过一遍,此时再听主上说来,千诏音并不惊奇,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属下倒是对这月下香略知一二,可是南疆一带男子也有使用此香,如何能断定,是个女的?”
主上挑眉,“听七楼那位姑娘没有告诉你吗?”他抓起千林的手掌,让千诏音凑近看了看千林的手指,千诏音顿时一惊,“是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