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绛不明缘由,可既然疏离这么说了,他便照着做,跟在疏离身后匆匆朝着城西门而去。
一直憋着出了城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疏离姑娘是在担心公子的安危吗?姑娘放心,有司陵跟着公子,楼主还派了隐卫暗中跟着,再说,公子身手也不弱,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能不能伤得了他,而是另一个问题。”疏离朝着望月山的方向看了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修罗殿当真与听七楼修好,对谁最不利?”
夜绛虽不算聪明,这点头脑心思还是有的,稍一沉思,立刻变了脸色,“玲珑阁!”
“而且,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眼下玲珑阁要针对的人是我,所以才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可是,如果他们不是呢?”
夜绛心下咯噔一跳,看了看神色沉肃的疏离,心下越来越慌。
望月山在九因附近的山体之中并不是最高的,却绝对是最陡峭难攀的一个,来这里的人并不多,有些人是有心无力,有些则是有力无心,而上得了望月山苍松亭的,不仅仅是身手了得之辈,更是些附庸高雅之人。
那修罗殿主千林是出了名的大老粗,他对这些根本没什么讲究,会将地点选在苍松亭,多半也是为了讨好迁就听七楼罢了。
时入冬,草木枯黄,唯独山顶的那一片苍松依旧郁郁葱葱,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周遭一片沉寂无声,司陵虽然平日里有些脑子不够用,可是一旦到了这种情况下,总是能时刻保持最高的警惕。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步清倬前面,警觉地环顾四周,待走近了些,距离苍松亭只有百余步远,他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不对啊。”回身看了看步清倬,只见步清倬神色同样深沉,他不由往步清倬身边退了退,“修罗殿的人约咱们见面,总该比咱们来得更早一些才是,可是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步清倬眉心微蹙,定定看了一眼苍松亭,脸色微沉,“谁说没人?”
“人呢?”
步清倬朝着苍松亭努了努嘴,司陵上前仔细看了看,只见亭子里的石桌上有两只杯盏,他回身向步清倬请示一番,见步清倬点头,便快步上前查看了一番,唰地变了脸色,小跑着到步清倬身边。
“公子,杯子里的茶水还有些温度,这里不仅有人来过,而且刚刚离开,甚至……”
话未说完,他突然本能地皱了皱眉,见步清倬冷眼看着他身后,不由侧身朝着身后瞥了一眼,猛地转过身,手中长剑紧跟着出鞘。
身后骤然扑上来的青衣人脚步一滞,低头看了一眼从心口穿过的剑,缓缓倒了下去,到死都没想通,司陵是如何这么精准地察觉到他的出现的。
一人倒下,后方又紧跟着扑来两人,见识了司陵的第一招,后来的两人谨慎了许多,一左一右地牵制着司陵,却并没有袭击步清倬的意思。
步清倬冷眼旁观,朝着一旁瞥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未知的角落里有几道看不见的人影晃了一下,又隐去了。
不出他所料,这两人刚刚将司陵牵制住,另一道人影骤然从天而降,一掌朝着步清倬劈来。
虽然早有准备,出手接下来人这一掌之后,步清倬心下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惊,抬头一脸正色地打量了来人一番。
来人黑衣蒙面,身形纤瘦高挑,动作灵巧,手上戴着一双泛着银光的手套,唯一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如寒冬冰窖一般,不带任何感情,只一心置步清倬于死地,因此他的一招一式都充满杀意,没有丝毫犹豫。
步清倬应付得越来越小心,一边接下他的招数,一边琢磨着他的身份。
蓦地,他眉心一拧,瞥了那人腰间一眼,又朝着正与司陵交手的两人看了看,似乎猜到了什么,看向对面黑衣人的眼神越来越冷,招数也渐渐变守为攻,一点一点夺回了主动权,将黑衣人的招数与气势压住,伸手欲摘下他的面巾。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步清倬动作微微迟疑,瞥了身后一眼,再回过身便看到黑衣人眼角掠过的笑意,得意而又嚣张,他推开步清倬一掌之后,突然迅速向后退去,与司陵交手的两人见状,连忙跟着撤离。
步清倬哪会轻易让他离开,提气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靠近三人,却不料那黑衣人忽地抓住身后的两人一甩手朝着步清倬扔过来,趁着步清倬挥掌打开这两人的瞬间掠去,一旁的树丛里紧跟着跃出两个青衣人,朝着步清倬和司陵丢来一个白布卷起来的东西,随着那黑衣人一道离去。
司陵暗骂了一声,甩开手中的东西就要追,却听步清倬沉喝一声“别追了”,司陵停下脚步,不解地看了看步清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方才被人丢来的东西,神色骤然一凛。
“死人?”他连忙退回步清倬身边,与他一道将人放平,探了探鼻息,又试了试颈脉,冲步清倬摇摇头,“公子,看着人的衣着打扮,有点像是……”
司陵心下不安,见步清倬沉着脸色,几度欲言又止。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司陵警觉地站起身来看去,只见来人身着青衣,行色匆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他们快步走到近前,看了司陵和步清倬一眼,神色警惕,下一刻,目光转移到白布上躺着的尸体,顿然变了脸色,领头的年轻人惊呼一声“爹”,冲了过去。
司陵一愣,眨了眨眼睛,凑到步清倬身边小声道:“公子,那个死掉的不会就是……修罗殿殿主千林吧?”
这边厢,刚刚从步清倬和司陵手中逃脱的黑衣人领着两个扔下尸体的随从一路疾掠,朝着山脚下而去,突然那黑衣人眼神一惊,下意识地侧身一躲,一把银针从面前飞过,两名随从被伤了一人。
黑衣人反应快,动作迅速,一袭月色轻衫的疏离却比他更快,不等他出掌便掠至身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压了回去。
夜绛暗暗道了声“果然”,一边拦下那两个随从,一边注意着疏离与那黑衣人交手,他一直听司陵说疏离身手如何好,却没有亲眼见识过,此时见疏离与那黑衣人交上手,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这两人的招式皆是唯快不破,同样是身形灵动,同样是下手精准,也同样是招招无情,竟是看得夜绛有些眼花。
若一定要判出个高下,应该就是疏离体内那一股独特的浑厚内息,足以让她轻松地接下对方的任何一招,虽不能立刻压制住对方,却能将黑衣人逼得连连运气,不敢马虎,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百招之后,那黑衣人定然再也讨不到好处。
可惜,等不及两人过到百招,便听到山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一声“公子小心”一听便是司陵的声音。
疏离稍稍晃了神,那黑衣人见状,跃起身一脚朝着疏离踢来,借着疏离打去的那一掌向后退出两丈余,一把抓起一名随从,迅速掠去。
略一沉吟,疏离终究没有追上去,瞥了一眼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随从,冲夜绛点了点头。
待两人赶到苍松亭,看到后来的青衣年轻男子正举剑指向步清倬,随他而来的人亦个个面露怨憎之色地看着步清倬和司陵,似乎随时都会挥剑杀过去。
司陵一脸懊恼地护在步清倬面前,时不时地回身看一眼神色淡漠的步清倬,低声道:“公子,你倒是解释一句啊。”
“解释什么?”步清倬抬眼看了看青衣人,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步清倬……”年轻男子手中长剑晃了晃,他满面通红,睚眦目裂,狠狠咬了咬牙,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家父已经答应与听七楼修好,更是下令让我修罗殿弟子尽数撤出九因地界,你们听七楼也答应过的,为何现在出尔反尔,下此狠手!”
司陵忙应声道:“千殿主并非我家公子所杀,而是……”
“不是你们,那是谁?”一名青衣弟子上前打断司陵,朝着四周看了看,“殿主出门前说过,今日来此与倬公子会面,这里除了你们,根本没有人其他人。”
“那……那凶手杀了人,就跑了……”
“放屁!殿主明明就是刚刚被杀的,这血还是热乎的,你说凶手另有其人,那为何你们没有将凶手拿下?难道说,凶手跟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司陵紧紧皱着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正着急得直跺脚时,突然只听青衣人身后有人道:“凶手在这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疏离领着夜绛快步走来,夜绛手中还提着一个人,这人衣着服饰与修罗殿的众人如出一辙,那几人一见,顿时面露凶光,抬脚就要杀过来。
“慢着。”年轻男子轻呵一声。
身边的人不解道:“少主,这听七楼欺人太甚!”
修罗殿少主千诏音看了看夜绛手中的那人,又看了看一旁地上的青衣弟子尸体,沉声道:“他们不是修罗殿的人。”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疏离,与疏离四目相对,他眉峰微微皱了皱,很快又恢复平静,走到夜绛身边,伸手接过那个假扮成修罗殿弟子的随从,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父亲是不是你们杀的?”
那人呵呵冷笑两声,朝不远处的步清倬看去,“我?我当然是听七楼倬公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