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峄城全城布防,到处都有巡逻的兵将,司攸的画像亦是贴满全城,只怕全城的百姓现在都能一眼认出她来。
不仅如此,为防司攸乔装易容进城,每一处城门都派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守着,但凡见到可疑之人便即刻拦下,仔细查看,直到确认没有乔装易容,方才能离开。
司攸不用多想,只要将她离京之后遇到的事情联系起来,便知是怎么回事。
“虽然你不想说,不过我猜得到,又是那个肃王吧。”凌铎从屋里走出来,在司攸身边站定,看了一眼她满脸的愁色。
“嗯。”对于他能猜出来这一点,司攸丝毫不觉惊讶,“想来在我赶往峄城的途中,他早就已经派人送了信给屠怀鲁,让他阻止我进城。”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你此番冒险赶来,必有要事,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一句话戳中司攸心事,她狠狠皱了皱眉,眼神冷了下去,“峄城我必须要进,只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现在就现身与屠怀鲁见面,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有些东西还没拿到,我是不会现身的。”
“你若是愿意信我,不妨与我说说,且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凌铎语气一如既往地清冷淡然,“虽然我与你相识不久,交情不深,但就凭着你是疏离朋友这一点,我凌铎立誓,绝对不会出卖你。”
司攸一愣,连连摇头,“这话严重了,我不是担心这个,只不过这件事事关我乾国国政,实在是关系重大,非我一人能做得了主。最重要的是,眼下我还没找到充足的证据,我所言也就都还只是一些没有发生的事,实在没有可信可取之处,所以……”
“你要找的东西可是在总兵府屠怀鲁身上?”
“算……算是吧,可是也不能这么说……”她心绪有些烦躁,垂首摇头轻叹,“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我必须先想办法混入城中,找机会接触屠怀鲁,至于后面的事,只能先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凌铎点头表示理解,“既如此,那我就先助你进城,只是,你的伤……”
“我已经没事了,再说这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至少,跟去年腿上受伤那一次比起来,轻得多了。
“那好,我让屈南去探探风,准备一下,就这两天便送你进城。”
司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俯身行了一礼,“多谢你,凌公子,这份恩情我司攸会永远铭记在心……”
“不用。”凌铎弯眉笑着摇摇头,“你若一定要谢,就谢疏离送你的这只手环。”
司攸抬起手腕看了看手环,又看了看凌铎,忍不住问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关系?为何我总觉得,你对疏离的好并非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关系?疏离她……她与倬公子……”
“我知道。”凌铎脸上的笑意收起,侧过身去,目光投向桃树,“我与疏离之间……并不能以普通的朋友关系来定义,不瞒你说,疏离曾有一位故人,与我容貌、姓名皆是相同,所以在她眼里,也许我能算得上她半个故人。
至于我对疏离,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那种感觉很熟悉,也很奇妙,我与她之间并不需要过多的相处来加深这份交情,就像是我们上辈子便是关系很好很亲密的亲人、朋友,今世再见,一见如故。“
司攸有些惊讶地瞪了瞪眼,“姓名容貌都一模一样?难道你就是她的那位故人?”
凌铎愣了一下,旋即又低头失笑,“应该不是吧,若真的是,就算我已经不记得了,她总该还能记得。”
“不记得?”
凌铎笑意越发苦涩无奈,“我自幼身患怪病,记忆与常人不同,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丢失一些记忆,所以连我自己都说不准我对疏离的那种熟悉感究竟是缘何而起,也不敢妄言自己就是她的故人。
我在想,虽然我记不住以前的事,但疏离总该能记得,如果我就是她要找的人,她必定能认出我来,可如今她没有,也许这就意味着,我和那个人只是很像而已,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司攸像是听传奇故事一般,满脸的不可思议,“竟然……还有这样的怪病,可是你身边不是还有亲友吗?难道他们也记不住吗?你可以让他们告诉你,不是吗?”
凌铎的脸色变了变,并没有立刻回答,低垂的双手微微握拳,就在司攸疑惑地向他看来时,屈南从外面回来了。
“主人,打听清楚了,明日会有一支从临城来的教坊队伍进城,为一个叫杜尚的商贾贺寿,队伍中人数众多,且有不少歌女和舞女,加之杜尚与那屠怀鲁相交颇深,也许城门守卫并不会严查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司攸闻言,面色一喜,“这倒是个好机会,贺寿的队伍毕竟人多混杂,想要混进去应该不难,即便是引起怀疑,趁着人多,也方便脱身。”
凌铎拧了拧眉,有些迟疑,向屈南看去,屈南微微点了点头,“属下仔细问过了,这支队伍至少有五十人,他们预计进城的时间正好是百姓进城的高峰之时,那时候进出城门的人最多,城门守卫若是要一个个盘查,只怕等到太阳落山,也查不完,所以那个时候进城,搜查应该是最松懈的。”
听他这么一说,凌铎眼底的疑色渐渐退去,点了点头,“若真如此,倒确实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顿了顿,又转向司攸道:“到时候我会安排一些人在城门外的进城队伍中闹出骚乱,你便趁机混入教坊的队伍中,与他们一道进城,一旦进入城内,便想办法尽快脱身,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与屈南也会尽快进城。”
司攸连连点头,转而又皱了眉,“不过,今天晚上我怕是要出去一趟。”
“为何?”
“要混入的教坊的队伍中,总得要知道她们的衣着装扮,否则,不等被城门守卫发现,教坊的人就会先一步发现了。”
“这个不难,交给屈南就好。”
屈南闻言点点头,“属下今晚再去一探。”
听他们这么一说,司攸的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而后又是一阵紧张,松气的是,终于等到机会可以进城,紧张的是,不知这一去结果如何,又能否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正如屈南所打探的,巳时刚过,城门内外便排了长长的队伍,有人要进城,有人要出城,无论进城,搜查都异常严格,几乎每个人都不放过。
因而,进出两边的队伍都移动得非常缓慢,人却越来越多,队伍也越来越长,站在城门处,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值守城门的将军两边看了看,忍不住长叹一声,啐了一口,神色颇为不满,对于自己被临时调来值守城门一事甚是懊恼。
大家都知道这几日的城门守卫工作不好做,能避则避,他本也不在这几日的值守名单中,怪只怪原本当值的人今日被临时抽调去了杜府守卫,城门的事便丢给他了。
越想越觉得心里窝火,加之四周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不免心烦。
进城的队伍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很多人都在伸长脖子向后看去,那将军也看了看,奈何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到,便潜了一名小兵去看看情况。
小兵很快就小跑着回来,道是为杜尚贺寿的教坊队伍到了。
闻言,那将军有些着急,一大早杜府便派人给他打过招呼,今日有贺寿的队伍进城,让他莫要为难,尽快放人进城,以免耽搁了时间。
可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怕是一时半会儿放不了人了。
可那杜尚是总兵大人屠怀鲁的朋友,今日寿宴,屠怀鲁也会到场,若是因为他的疏忽,让贺寿的队伍耽搁在城门口,免不了要被一番痛骂……
就在他恼得直跺脚之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继而喝骂声与打斗声陆续传来,那小兵很识趣地又去跑了一遍,回来禀道:有人瞧着教坊队伍里的歌女长得美艳,出言不逊,甚至还想要动手动脚,因而争执起来。
这另一拨人是押镖的队伍,两边都有不少的人,此时两拨人打了起来,可谓引起了不小的混乱。
队伍后方,身披黑色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罩住的司攸四下里看了看,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打斗在一起的众人身上,便与身边的屈南相视一眼,迅速解下身上的斗篷交给屈南,而后拉住一名与自己身形相似、衣着一模一样的歌女,随口问了几句什么,抬手点了她的睡穴。
屈南紧跟着而上,用斗篷将人牢牢罩住,扶着转身离去,四周竟是没人察觉。
“住手!”教坊队伍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呵,而后飞出一柄伞,从正在打斗的人群中飞过,众人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桃红色裙袍的女子从一辆马车上掠出,轻飘飘地落在众人面前,伸手接住那柄又转回来的伞,缓缓收起,交给身边的丫头。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般造次?”
“桃姑。”教坊队伍中出头的那人退了回来,指了指对面的人,“是他们动手在先,他们欺负我们姑娘。”
桃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人也抬眼看来,迎上桃姑那一双寒冽眸子,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我……我只是觉得那位姑娘长得好看,便随口夸了两句,这也有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不是错,只不过这些姑娘都是要去给杜尚杜大掌柜贺寿的,怕是轮不到你来看,你若真的想看,不如随我们一道进城,去杜府问一问杜大掌柜,看看他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