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倬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们既是不信,我也别无他法,大不了我们就此离开便是。”
“呵呵……你当这里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人摇摇头,瞥了身边众人一眼,“怕是来得容易,走得却难。”
“听阁下这意思,是打算强留了?”步清倬脸上笑意淡去,眼神渐渐变冷。
道观门内,一名青衣男子正陪着身着道袍的老者并肩站立,原本并没有要上前插手的意思,可是这会儿越听越觉得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甚是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不由抬脚走了过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待他看清正中被围着的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听那道士喊了句“拿下”,来不及多想,连忙喝了一声“慢着”,快步上前推开众人,仔细看了看那两人,突然附身行礼道:“见过倬公子。”
疏离眉心一拧,看了看步清倬,又看了看那青衣人,目光落在那一袭熟悉的青衣上。
那人抬头赔笑道:“这些人不曾见过倬公子真容,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还望二位莫怪。”
说着,又朝着疏离行礼道:“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这位便是那天在望月山出现的疏离姑娘吧。”
“是你。”疏离和步清倬同时认出了此人,正是在九因城时,千诏音身边的亲随。
见两人认出了他,他不禁有些欣喜,连忙笑道:“没想到二位贵人还记得在下,在下受宠若惊。”
步清倬淡淡一笑,没有应声饿,而是朝着四周望去。
那人即刻会意,挥挥手吩咐道:“这位是听七楼倬公子,当初替老殿主抓住仇人的便是他,殿主曾交代过,今后遇到听七楼的人,必须礼待,你们可都记下了?”
闻言,众人俯身行了一礼,齐齐退了下去。
疏离侧身看了看步清倬,心中已然明了,这里不是听七楼的地方,而是修罗殿的一处分舵。
步清倬回望过来,冲她微微点头,转向那人道:“千殿主如此客气,步某受之有愧。”
那人连连摆手,“倬公子客气了,既然老殿主在临终前曾修书与听七楼修好,倬公子也曾帮了我修罗殿那么大的忙,我们便算是朋友了。却是不知二位半夜到此,是当真碰巧路过,还是……”
“实不相瞒,我们是听说近来附近出现了一批神秘杀手,所以出来看看。”步清倬说着朝四周看了看,“看这里如此布防,莫不是……”
“唉!”那人突然长叹一声,“既然倬公子已经听说了,在下也就不瞒你们了……”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天寒风大,二位若是刚到此地,没有落脚之处,今夜便在此休息,也好容在下给二位说说情况。”
“也好。”步清倬握住疏离的手腕,“叨扰了。”
“没有……”那人摇摇头,招来一人吩咐道:“快,将朝晖阁收拾出来,倬公子与疏姑娘今夜要在此歇息。”
说着又转向步清倬二人道:“在下徐寒,是新任灵州分舵的舵主,二位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告知在下便可。”
步清倬颔首,“徐舵主客气,你安排便是。”
徐寒笑了笑,领着两人往道观内走去,边走边道:“不瞒二位,城中所传并非虚言,近日来晏、昭两国确实出现了不少神秘杀手,不过准确地说,这些人应该是冲着玲珑阁去的,只是在不知情的人心中,我修罗殿与玲珑阁多有相似之处,又处于邻国之内,结果便不幸被牵连了。”
“玲珑阁?”疏离疑惑一声,“你是说,这些人原本只是冲着玲珑阁来的?”
“没错,他们的行动目的性十分明确,从晏国边城一路直下,朝着晏都阜城而去,这半月来,至少已有五处以上的玲珑阁分舵遇袭,我修罗殿有一处坐落在晏、昭两国交界,无端受了牵连。殿主担心还会再有其他分舵遇袭,便派在下前来守着。”
疏离点点头,“既然你们的人与这些杀手交过手,多少应该能摸出一些路数来吧。”
徐寒道:“遇袭的那个分舵已经派人前来说明情况,预计明天就能赶到,二位若是不急,不妨留下听一听。”
闻言,疏离没由来地挑了挑眉,幽幽一笑,问道:“你们就不怕……我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徐寒一愣,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失笑道:“疏姑娘说笑了,不过是说明杀手的情况,哪有什么不该听的?”
他边说边去看步清倬的表情,果见步清倬面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反倒笑得淡然,看来前些日子听到了关于倬公子身边人的传闻都是真的,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闲谈间,三人已经不紧不慢地进了内院,徐寒指了指前面的院子道:“这便是朝晖阁,边城小观,难免简陋,还望二位不嫌。”
步清倬颔首,“徐舵主客气了。”
徐寒看得出步清倬不想再多言,而他所知的也确实都已经相告,将两人送到院门口便识趣地停下,“今日时辰已晚,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二位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便是。”
步清倬正要客气一句,便听疏离突然问道:“你们这儿有足够的热水吗?”
一句话问得徐寒愣了愣,看了两人一眼,连忙点头应道:“有,每年冬日都会备下充足的热水。”
“那就好。”疏离点点头,“这样,你让人送一个大木桶来,再多添点热水,火盆也要多准备几个,另外,这里既然是道观,应该有香球,你替我寻一个大点的香球来。”
徐寒一一应下,“姑娘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暂且就这些。”
“好,在下这就去安排。”说罢,对两人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步清倬眯了眯眼睛看着身侧的疏离,与她一道进了门,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疏离狡黠一笑,抬手在身上摸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包裹,嘟囔一声:“还好我随身带着了。”
她边说边将外面那一层包裹着的油布解开,一股熟悉的药香骤然在屋内散开。
步清倬眉心一拧,愕然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带着这个?”
“有备无患。”疏离笑得越发灿烂,确认里面的东西无损,便又重新包起来。
见步清倬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便轻叹一声,解释道:“自从九月赶往玺凉城之后,你这药熏的习惯便停了下来,虽说对你的伤也没什么大碍,可是若一直这么停着,终究是不好,断的时间太久,只怕会前功尽弃。
所以临走之前我便让夜楼主替我备了些药熏带在身上,就算这一路上不能像在听七楼的时候,每三日熏一次,但至少得了空,条件允许的时候,还是要照规矩熏一次。“
说到这里,她的嗓音突然低沉下去,定定看着步清倬,伸出手,步清倬顺手握住她的手,听她低声喃喃道:“步清倬,我的旧疾不如你严重,也不曾体会过你那种旧疾发作时的痛苦,但是我希望,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发作……”
她边说边轻轻摇着头,“真的很痛苦,我不想看到你痛苦。”
步清倬眸子骤然一缩,心下一阵悸动,走到疏离面前,将她揽在胸前,“好,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一行人陆陆续续进了院子,不敢贸然进屋,站在门口道:“倬公子,东西送来了。”
疏离从步清倬怀里起身,招招手道:“进来。”说着将屋内打量了一番,指着里屋的空地道:“木桶和火盆放那儿……香球交给我就好……热水多加一点……”
步清倬就这么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疏离忙忙碌碌、指挥若定的模样,眼底没由来的起了一片云雾。
浓云深处的记忆里,他的父母也曾这般,母亲在一旁念叨这个、念叨那个,有时候连他都听的烦了,父亲却始终一副求之不得的笑脸,不停地点头应着。
那时候他想不明白,明明父亲身份尊贵,权威极高,在外永远都是别人对他俯身贴耳,跪拜称臣,却为何回来之后,只要一见到母亲,就变得温柔无比,任由说教。
直到方才,直到他看到疏离的模样,那一瞬间,他突然彻底明白过来,有个人能一直在身边这么念着、叨叨着,原来一点都不会心烦,他只希望,她能一直这么念叨下去。
院门外的角落里,两道人影看着下人一个个送着东西进去,又一个个退出来,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这倬公子是要干什么呢?”
“呵呵……”徐寒忍不住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你说能干什么?”
随从愣了愣,旋即点头笑开,“属下明白了……”
徐寒突然收了笑,“即刻传信给殿主,告知他倬公子与疏姑娘出现了。”
随从垂首应了一声,又朝着朝晖阁看了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徐寒站在原地,看着送东西的人全都退了出来,而后房门紧闭,四周屏风拉起,便一副明了地表情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走开。
里屋内,步清倬一如往常地着了件里衣泡在木桶里,眼看着疏离将一只只火盆全都移到木桶附近,不由抹了把额上的汗,双臂趴在木桶边缘,看着疏离道:“你这是打算把我烤熟了,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