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捏手中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步清倬便将外袍挂在屏风上,走到床边坐下,喊了两声“阿离”。
折腾了一天一夜,疏离睡意沉沉,而且每次有步清倬在身边,她便睡得很是安心,是以并未醒来,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两声。
见之,步清倬不由轻叹一声,上床合衣躺下,替疏离将两边的被子掖好,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儿,困意一点一点涌了上来。
等疏离再睁开眼睛时,帘帐是垂下来的,她撩起一角,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她的外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的案上,梳妆盒与佩饰也给她配齐了,屋内却并未见步清倬的身影。
疏离撇撇嘴,隐约记得半夜步清倬喊了她的名字,而且睡到一半睡意惺忪间,身边似乎还躺了一个人,可是这会儿醒来,那仅剩的些许模糊记忆,竟是没有留下一点可考证之处。
想到这里,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撑着准备起身,突然只觉掌心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抬起手一看,手心里粘着一颗红豆大小的珠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蓦地,疏离张了张嘴,这是……步清倬腰带上的点缀饰物。
而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挑了挑眉,硬是忍着不笑出来,下床开始收拾整装。
推开门看了看天,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没有阳光,她便寻来一名守在院门外的下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疏姑娘,巳时已经过半了。”
“巳时?”疏离有些惊讶,“都已经这个点了?怎么没人叫我?”
“倬公子说,姑娘昨夜太疲累,不要叫醒你,等你自己醒来就好。”下人说着眼神异样地偷偷瞥了疏离一眼,强忍着笑。
“疲……累?”想起昨天夜里的事,疏离忍不住冷笑一声,嘀咕道:“那可是够疲累的。”
顿了顿,又问道:“步……倬公子呢?”
“倬公子这个时辰应该正在与徐舵主商谈那些神秘杀手的事,姑娘可要过去?”
“不用了。”疏离摆摆手,“你先给我找点吃的来吧。”
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紧跟着道:“倬公子果然了解疏姑娘,倒也不怪姑娘这般死心塌地跟着倬公子。”
疏离听得出来,这是昨夜见到的那个徐寒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步清倬与徐寒一道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的下人手中端着几只托盘,一阵饭菜的香味随之而来。
看到疏离站在门口,步清倬脚步停了停,徐寒也跟着停下,冲身后的人招招手,一行人立刻将饭菜送进屋内。
“不知道疏姑娘喜欢吃什么,在下就问了问倬公子的意见,还望姑娘不嫌。”徐寒冲疏离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疏离回了一礼,“徐舵主客气了,我这个人不挑的。”
徐寒未料她会回了这么一句,愣了愣,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朝步清倬看去。
步清倬笑得了然,敛眉道:“平日里放纵惯了,今日在外人面前,说话竟也这般没分寸。”
这话听起来似是斥责,可是步清倬的语气和神情却实在不像是有丝毫斥责之意。
徐寒只有短暂的愣神,转而便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赔笑道:“哪里?在下倒觉得疏姑娘这般疏朗豁达的性情果真是与众不同。”
他说着,将神色淡漠的疏离和挑眉浅笑的步清倬打量了一番,低下头去,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既然疏姑娘已经醒了,这饭菜也送到了,在下就不打扰姑娘用饭了。”
而后又转向步清倬道:“今日所谈之事多亏倬公子提出的见解,在下即日便修书给殿主,请他裁定。”
步清倬没有说话,颔首致意,直到目送着徐寒将带来的一众人又带走了,这才领着疏离回了屋,走到饭桌旁落座。
疏离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最中间的烧鸡,正要伸手去拿,却被步清倬挡了回来,盛了碗汤递到她面前。
“修罗殿的人来了?”疏离虽然有些不满,却也并未太在意,刚端起碗便忍不住问道。
“嗯。”步清倬点点头,神情并不轻松。
“查到那些杀手的身份了?”
步清倬迟疑了一下,看着她乖乖喝了汤,这才不紧不慢地给她夹菜,“确切身份尚未查明,不过已经大致确定,是帝都来的人。”
说着,他向疏离看去,果见疏离面上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你早就猜到了?”
“也没有很早,就刚刚起床的时候。”疏离停了一下,吃了点菜,不紧不慢道:“我仔细想了想,既然这些人一出手便直接冲着玲珑阁而来,还能不慎波及修罗殿,那就很有可能并非江湖中人,否则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再想想最近这一段时间,玲珑阁可能得罪的人,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步清倬动作微微一滞,继而弯眉笑开,“你倒是能想得远。”
“不是我想得远,而是从昨晚到今天,又或者说自从我处理完盛家的事情之后,几乎有一个人的名字一直在耳边绕来绕去,绕得我脑壳疼——祁晔。”
步清倬颔首,“你想的倒是没错,今日与玲珑阁解了梁子的,除却江湖江湖中人,确实是祁晔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以我对祁晔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对玲珑阁动手,他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如果他真的要出手,玲珑阁定难逃一死。”
闻言,疏离不由停了手上夹菜的动作,“我也觉得这不像是祁晔的做派,可是,不是祁晔,又会是谁?”
“玲珑阁这一次遇袭,起因确实在祁晔,但是动手的只怕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疏离凝眉想了想,“你是说,祁晔的那些党羽?”
步清倬摇头,“看手法,不像。”
“那……”
步清倬终于大发慈悲,给她拆了一只鸡腿递过来,“又忘了,看来女人都是不爱记住女人的。”
疏离一愣,旋即又明白过来,“嘉月郡主,温月!”
想了想,兀自点头道:“冲动直接,手段狠辣,倒确实像她的作风。可你方才不是说,还不能确认是谁吗?”
“方才是不能,不过与你这么一聊,就能断定了。”说罢,他轻叹一声,看了看她面前盘子里堆积的菜,放下筷子道:“好了,从现在开始,在你吃完饭之前,不要再跟我讨论有关这些杀手的事。等你吃完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疏离抬头问道:“什么事?”
步清倬不说话,只是指了指她面前的饭菜,疏离便不再多问,安安心心地吃饱喝足了,命下人收拾好屋子,这才看向步清倬。
“算是好消息。”步清倬起身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嘀咕道“这阴沉天气怕是要影响行程了。”
“什么好消息?”疏离跟着起身走过来,“从哪儿传来的好消息?”
“昭国。”
疏离神色一僵,又惊又喜地看着步清倬,“你是说……”
“不是疏途的消息,不过我仔细想了想,说不定有一定关系。”他面向疏离,轻轻摁着她的肩,“是宁驰修。你也知道,昭国与乾国之间距离很近,若是轻骑好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五天的时间便能赶到。所以我想,宁驰修这次的态度转变,应该是因为司攸回朝之后遇到宁驰修,无意中将你的事泄露给了宁驰修。”
疏离乍一听有些云里雾里,没弄明白状况,不由皱眉,“司攸回朝,遇见宁驰修……宁驰修做了什么?”
“他已经命人将他好不容易从惊阙阁得来的那一柄玉骨扇送往九因玉辞山,虽然眼下送离礼之人尚未赶到玉辞山,不过消息已经被听七楼分舵所截获,知我恰好在灵州,便命人送来了。”
疏离这才回过神来,“你是怀疑宁驰修这一次态度突然转变,是因为从司攸那里得知了我在听七楼的消息,他还记得我,记得我兄长疏途,所以便一改往日里对听七楼推脱敷衍的态度,命人送上玉骨扇,以表明愿意结交的态度。”
“不是怀疑,是肯定。”步清倬神色出奇地自信,“我对宁驰修多少有些了解,这个人软硬不吃,而且跟你一样,是个十足的黑手,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甚是漠然,可实际上杀人不眨眼……”
他突然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疏离一眼,颇有些讨好意味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都是那种前一刻翩然浅笑,下一刻便能杀人于无形的人。正也因此,听七楼这两年送往昭国的一切都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有意义的回应。”
疏离收敛笑意,深深吸气,缓步走到院子里,怔怔站了半晌,突然回身问步清倬道:“你说,疏途会不会已经与他会面,就在他身边?”
步清倬略有迟疑,摇摇头,“这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不过眼下倒是有两个选择,你可以考虑一下二者择其一。”
“什么选择?”
“第一,疏途的事,夜辞一接到我的信,应该就会派人前往昭国细查,我们回到听七楼等那边传来的消息。第二,既然现在宁驰修已经开始有心与听七楼交好,若你此时以听七楼的人身份前往求见,向他询问疏途的事,他应该不会拒绝,只不过,你能从他口中问出些,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便无法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