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去接杯盏的灵浅手上一晃,吃了一惊,抬头愕然地看了司攸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偷偷朝着宁驰脩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宁驰脩那张司攸看不到的脸上,也是惊愕不已。
“疏、疏离?”两人相视一眼,灵浅收整心神,再抬头看向司攸时,脸上只余一抹好奇之色,“这名字听起来很独特。”
司攸虽然察觉她神色有异,不过转念一想,换做任何人听说了步清倬成亲的消息,应该都会惊讶,便没有多想,淡淡一笑应道:“确实挺独特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有些疑惑,想着……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宁驰脩眯了眯眼睛,幽幽道:“冷淡疏离,会不会人如其名,也是一个冷清淡漠之人?”
“那倒不是,夫人性情洒脱疏旷,虽不是什么闹嘈之人,却也并非冷漠,她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独特却又不怪僻。”
宁驰脩一边听她说,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疏离的模样,唇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抹浅笑。
“倒也不怪,倬公子这样的人,寻常人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司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他所言正如自己心中所想,便笑着点点头,“是啊,说不出是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放松自在,谈事情也很轻松,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她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灵浅,又侧身往宁驰脩坐着的方向看了看,赧然道:“抱歉,我……我多言了……”
“无妨。”宁驰脩轻笑一声,“孤也对倬公子的这位新夫人很是好奇,听司攸大人这么一说,孤倒是很有兴趣与他们认识一下,只是今年怕是没机会了,只能等来年。”
说着,他太息一声站起身,走到门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瞥见门外的那道人影,冲他摇摇头,复又折回屋内,话锋一转,转移了话题:“孤听说司攸大人府中并无亲眷,下人手杂,怕是照顾不好大人,你若是不嫌,便暂且留在衍庆宫,等你的伤势好些了……”
司攸骤然想起了什么,伸头看了看外面,忙道:“今日得君上相救,微臣感激不尽,不敢再叨扰君上,微臣的伤已经好多了,府中自有下人照顾,所以……”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灵浅一眼,低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灵浅起身看了看,答道:“将近酉时。”
司攸便挣扎着准备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
“哎……”灵浅连忙伸手去拦她,可是她执意要下床,灵浅不敢强加阻拦,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外走去。
刚刚走到外厅,就看到宁驰脩正一脸正色地看过来,将司攸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腿上,“司攸大人这是执意要回去?”
司攸俯身道:“君上好意微臣明白,可是微臣万不可留在衍庆宫,这不合规矩与礼数,司攸先行在此谢过君上,来日定当亲自登门拜谢君上。”
见她神色坚定,宁驰脩便也不再阻拦,轻叹一声,点点头道:“罢了,既然司攸大人如此坚持,那孤就不强留了,拜谢就不必了,司攸大人此番为乾、昭两国立下如此大功,应该是孤好生谢过大人才是。”
司攸连忙摇头,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宁驰脩抬手拦住,“好了,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孤与司攸大人也算是一见如故,是有缘之人,大人若不介意,便让孤派人送大人回去,至于这调理的药,稍后取了药方配好药,孤再命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这……”司攸有些受宠若惊。
灵浅握住她的手浅浅一笑,“大人就莫要再推辞了,这可是我家君上最后的让步。大人于我昭国有恩,君上若是不能尽这一份心意,心中必定难安,大人就算作是为了让君上安心,听君上的安排吧。”
听她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便不再拒绝,走到宁驰脩面前俯身行了一礼,“司攸多谢君上照拂。”
宁驰脩虽不欲与她太生分了,可是身份如此,该行的礼数不可免,便颔首回了一礼,见司攸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一把将她扶住,道了声“小心”。
司攸只觉这双握着自己手臂的双手宽厚而有力,掌心里传来阵阵温度,她恍了恍神,须臾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挣开宁驰脩的手,没有再多言,由灵浅扶着出了门。
宁驰脩朗声道:“来人,送司攸大人回府。”
闻声,立刻有两名宫人上前来扶过司攸,往衍庆宫宫门而去。
一直目送着司攸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灵浅这才回身向宁驰脩看去,只见宁驰脩正低头看着自己方才扶起司攸的那双手,唇角的笑意清淡似无。
“君上。”灵浅低头一笑走到他身边,“君上心情似乎不错。”
宁驰脩瞥了她一眼,看着从一旁走过来的疏途,低声道:“乾、昭两国之间刚刚免除了一场不必要的争战,孤似乎尚没有心情不好的理由。”
疏途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似乎注意力还在方才离开的司攸身上,走近来道:“君上,方才那个是什么人?”
宁驰脩转身进了门,淡淡道:“乾帝的心腹,司攸大人。”
“她就是司攸?”疏途吃了一惊,“微臣早就听闻她的大名,原本以为是个彪悍粗犷之人,没想到竟是这般……”
他朝灵浅瞥了一眼,见灵浅偷笑着跟在宁驰脩身后进门,便也连忙跟上去,皱眉道:“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方才说……说小离她……”
宁驰脩走到软榻旁坐下,若有所思,“之前便听九因城有人传闻,倬公子近日身边多了个枕边人,一直随身伺候,当时孤便怀疑会不会是小离,如今看来,确是她无误了。”
话音刚落,疏途霍地变了脸色,刚刚坐下便又站起,握了握拳,压低声音道:“君上,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把小离带回来才是,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跟在步清倬身边。”
宁驰脩问道:“你打算把她带去哪里?”
疏途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若真如司攸所言,小离已与步清倬结为夫妇,你这个时候去带她离开,又能阻止什么?”宁驰脩的神色瞬息万变,似喜似忧,眉心微拧,眼神有些复杂,“如果三年前真的是步清倬救了她,这三年间又一直是步清倬在照顾她,那这样的结果虽不在预料之中,却是在情理之中。”
他的语气之中渐渐升起一丝怅然,太息一声,“三年,小离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可是,小离她……”
“疏途,你先别急。”灵浅拉住他,“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你也能看得到,小离不是一个受人掌控、没有自由的人,相反,她很聪明,也很独立。如君上所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她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
此番她再次现身,显然是冲着盛家而来,如今也是杀了盛家的人、报了仇之后,才开始陆续有其他消息传出,从她的立场来看,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大仇得报,安身立命,皆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疏途始终皱着眉,心里虽然有些堵得慌,却不得不承认灵浅所言句句在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她成婚的事……”
“她与倬公子结为夫妇一事不是还没有传遍丘梁嘛,这件事的真假也尚未得到证实,也许确实是像司攸大人说的那样,只是暂时定了亲事,尚未完婚。”
灵浅说着看了宁驰脩一眼,试探性道:“稍后派人去九因打听一番,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
“看来,我们与听七楼那边的关系,是时候确定一下了。”宁驰脩突然出声,眼角笑意意味深藏。
疏途与灵浅相视一眼,而后齐齐向他看去,“君上的意思是……”
“这些年,听七楼与我昭国之间明里暗里的往来倒也不少,只不过一直以来,我昭国都未曾明确表示过什么,个中关系便也一直悬在那儿。
如今既然小离是听七楼的人,而且渊源如此之深,那我们与听七楼之间的关系也该定下来了。总不能日后相见,亲家变仇家敌手。“
疏途听得直瞪眼,“君上,您就这么接受了?”
宁驰脩浅笑,“对于小离,孤没有其他更多的要求与期盼,只愿她能一生开开心心,安安稳稳。至于步清倬,说不出为什么,孤对他倒一直都颇有好感,既然当初盛家一案那么大的事,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出手压下来,保护小离,想来小离在他身边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疏途显然没有他那般宽心,可是他都已经这么说了,作为臣下,疏途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地垂首不语。
宁驰脩想了会儿,转向灵浅道:“孤记得今年七月初,听七楼曾以密信送来一份晏国西境的兵布图。”
灵浅点头,“没错,不过是匿名送来的,当时查了好久才查到送信来的是听七楼的人。”
“嗯……”宁驰脩轻轻应了一声,“怎么说,这都是一份大礼,当时未有表示,是因为尚未决定如何处理与听七楼之间的关系,至于现在……”
他突然转向疏途,沉声道:“即刻传信回京,派人将孤收藏的那一枚玉骨扇送到听七楼去,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