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攸全然没有察觉身后那两道好奇的目光,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去,换身衣服,好生歇一歇,这段日子接连赶路本就疲惫不堪,加之腿上的伤……
许是因为回来的路上一路骑马,今天又走了这么多路,腿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之前明明已经结痂,这两日竟然又开始出现溃烂之状,而且她走得越多,便痛得越厉害。
想来,若是现在疏离在这,肯定免不了要斥责她不好好养伤。
正想着,腿上的疼痛突然加剧,痛得她脚步一个不稳,趔趄了一步,失去了重心。
一双手骤然从身后伸过来将她扶住,轻轻道了声“小心”,他的手臂很有力,司攸几乎将全部重心都倚在他的手臂上,他依旧能稳稳扶住她。
“君……”司攸回身看了看扶住她的人,骤然一怔,再看到他身后紧跟着走来的灵浅,连忙挣脱,“多谢君上。”
说罢,转身就要走,宁驰脩迈了两个大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低头看了看她的腿,“伤还没好?”
“我没事……”
“从方才一进门孤就发现你脸色不对,想到听说你受了伤,便猜想你是不是急着赶路,没有好好养伤。原以为你撑得住,没什么大碍,没想到这还没出宫门,你就走不了了。”他边说边摇头叹息一声,见司攸下意识地挣开他,便看了灵浅一眼,灵浅会意,快步走过来,扶住司攸。
“你这样子肯定是不能骑马了,这样吧,正好孤也要出宫,你先坐孤的马车离开。”
“不用……”
“大人就不要再推辞了,您这伤可马虎不得,这大寒天的伤口若是处理不好,化了脓,严重的可是要剜肉的。”灵浅紧紧握着她的手,“如今咱们两国既然是友邦,那就更应该相互帮助才是,您说呢?”
司攸从宣明殿出来之后就隐隐觉得头脑有些昏胀,浑身无力,原本凭着那一口气,咬牙硬撑着,兴许也能撑着回到府中,可是现在灵浅扶着她,她便越发不想自己使力。
见她犹豫着不出声,灵浅便又道:“那奴婢就当大人您答应了。”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道:“我们马车就在那边,我扶你过去。”
等上了马车坐了下来,司攸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全身的压力,她想要挪动一下腿,却发现那只腿有些发麻,不听使唤。
宁驰脩察觉她脸色不对,出声问道:“司攸大人可是伤口不舒服?”
司攸摇摇头,“没关系,微臣回去上点药就好……”
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双唇泛白,眼神也渐渐变得有些游离,看得宁驰脩直皱眉,忍不住喊道:“司攸大人,能听到孤说话吗?”
司攸勉强点了点头,似乎气力不支,不想在说话。
灵浅有些担忧道:“君上,大人情况似乎不大好。”她说着伸手试了试司攸的额头,突然一惊,“怎么这么烫?莫不是染了风寒?”
司攸隐隐能听到两人的谈话,下意识地挥挥手,“我没事……”
“好,没事,我们这就送你回去……”灵浅一手扶着司攸,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对宁驰脩道:“这么娇弱的一个姑娘家,在这种天气来回奔波,也实在是辛苦了。”
“只怕不是奔波辛苦这么简单。”宁驰脩明眸如炬,盯着司攸的脸看了会儿,突然他眉峰一蹙,喊道:“司攸大人……”
司攸却似已经睡着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灵浅不安地看着宁驰脩,“君上……”
宁驰脩想了想,吩咐道:“脱下她左边的鞋袜。”
灵浅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照做,将司攸的腿放到软蹋上,刚脱下鞋子就忍不住一惊,再去脱她的袜子,发现袜子已经沾在了小腿上的伤口上,血迹斑斑,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正如灵浅方才所言,已经化脓溃烂。
“怎么会这样?”灵浅倒抽一口冷气,“这伤口……”
宁驰脩皱眉沉吟片刻,突然撩起门帘吩咐车夫道:“快一点,直接回衍庆宫。”
衍庆宫,章台殿内,随行的御医小心翼翼地替司攸处理好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好,等把所有事情做完,他已经冒出一头汗来。
宁驰脩候在门外,见他出来,便问道:“怎么样?”
御医忍不住连声叹息道:“这伤口太深了,几乎见骨,这么重的伤竟然不好好养着,还在外面奔波,幸好引发了风寒,被发现了,还不算晚。
如是再晚些医治,怕是不死也要搭进去半条命。老臣已经给她服了药,相信能暂时压住她的寒邪之气,不过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生调理。“
他边说边连连摇头,“微臣去开个药方给她抓药,先让她服用着。”
宁驰脩微微颔首,等他出了门去,这才走进内殿,灵浅正坐在床边替司攸整理被子,见宁驰脩进来便起了身。
“君上。”灵浅回身看着司攸,“司攸大人这怎么办?就让她一直待在这儿吗?”
宁驰脩想了想道:“她府上可还有别的亲人?”
“奴婢已经问过了,司攸大人是个孤儿,府中并无亲人。”
“孤儿……”宁驰脩的眸子收了收,看着司攸苍白的脸色,沉吟道:“先让她在这住着,等她醒了再送她回府,乾帝那边孤去说。”顿了顿又道:“你先在这好好照顾她。”
“是。”
宁驰脩便不再多言,拂袖往外走去,刚走出两步,隐隐听到床上的人在小声说话,脚步立刻停下,回身看来。
灵浅也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两声“大人”,见司攸的手微微颤抖着,连忙握住她的手。
司攸迷迷糊糊地,言语不清,两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突然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浑身猛地一震,霍地睁开眼睛。
“大人,你醒了!”灵浅不由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们了。”
司攸的脑子里还有些糊涂,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灵浅和宁驰脩身上,惊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却听宁驰脩道:“先别动,躺着就好。”
灵浅解释道:“大人在途中昏了过去,君上担心大人回府之后无人照顾,便将大人带到衍庆宫来了,御医已经替大人换了药,又服了药,你感觉好点了没?”
司攸有些愕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说了声“多谢,好多了”,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宁驰脩适时出声道:“御医去开方了,你现在不宜挪动,等你好些了,孤便派人送你回府。你若是觉得累了,就多休息会儿。”
司攸摇摇头,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挣扎着坐起身,她这么躺着与昭国的昭帝说话,总觉得怎么都不舒服,就算她现在依旧疲惫,在这里也不可能睡得着了。
灵浅只能将她扶起,看得出她的不安,便笑了笑道:“大人不必拘谨,我家君上平日里对宫人一直都很和善,你就把这儿当做你自己府上就好。”
宁驰脩似乎察觉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容易让她拘谨,便走到一旁,借着帘帐的遮挡避开她的视线,接过灵浅的话道:“所以才教出了你们这些没大没小的下属。”
司攸终于忍不住弯眉一笑,总觉得这一刻的宁驰脩与当年的步清倬有几分相似,至于说是当年,那是因为这一次见到步清倬之后,她发现步清倬已然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
“听闻……”就在司攸走神之时,宁驰脩那低沉幽深的嗓音又将她唤了回来,“你在途中遇刺,命悬一线,是听七楼的人救了你。”
“嗯。”司攸接过灵浅递来的杯盏抿了两口茶,想起之前自己已经在信中向乾帝禀明此事,便也不再隐瞒,“多亏他们及时赶到相助,否则,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骨了。”
宁驰脩轻声笑了笑,“早就听闻乾国与听七楼交情不错,看来听七楼这个朋友没有白交,他们明知道这是朝堂争斗,仍旧愿意出手相救,当真是侠义心肠。孤在想,是不是也寻个机会,与这听七楼交个朋友,却不知那夜楼主可愿。”
司攸抿唇笑了笑,“君上有此心,是听七楼的尊荣,又怎会不愿?不过是少了个机缘。”
宁驰脩又道:“却不知,救你的是何人?”
司攸想了想,道:“是听七楼倬公子和他夫人出手相救。”
“夫人?”灵浅和宁驰脩都吃了一惊,两人相视一眼,灵浅疑惑道:“步清倬何时成了婚,娶了夫人?似乎……没听说过。”
司攸莞尔,“确实没有消息传出来,不过是倬公子亲口所言,夫人也未曾有疑义,想来即便没有成婚,也算是订下婚约了,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能传出喜讯。”
灵浅道:“之前江湖中一直传闻倬公子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没想到突然间竟然就有了夫人,也不知是哪位姑娘,有这般福气。”
司攸想起疏离,忍不住弯眉笑了笑,低声道:“她叫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