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步清倬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拉回她的思绪。
疏离有些心虚,垂首摇头,“我只是在想,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既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人和事,那就不要再去打扰了,过去的事就让它们成为过去也罢。”
步清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似有话要说,然而见疏离真心不愿再提,便作罢,点点头,“好,这件事就随你心意。”
疏离抬头看他,想了想,问道:“你方才在墓前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步清倬挑了挑眉,“你看出来了?”
“你好几次欲言又止,回来的路上也一直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疏离伸出一只手,轻轻抚着他的眉,“怎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事?”
既然她问了,疏家的往事也跟她说了,步清倬便索性将心中的猜想说出来:“你不是说,疏家的墓有人祭拜过吗?我在想,会不会是昭帝的人。”
疏离闻言一愣,把他的话仔细想了一遍,“昭帝?他怎么会……”
“我也只是猜测,万一昭帝当真还记得当年的事,记得你兄长疏途,记得你,万一这些年他当真派人找过你们,万一他真的找到了岷城,甚至是万一中的万一,他在机缘巧合中发现了那座孤坟,那他一定会祭拜。”
“可是这种可能实在太小了,岷城三年前就已经没了,他又怎么可能在最近突然找到了疏家当初的安身之所?”
“若非昭帝,你还能想到其他可能吗?”
疏离皱了皱眉,想了许久却终究是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在她的记忆之中,与疏家并没有其他亲眷,除了岷城的邻里,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当年岷城全城遭难,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来祭拜疏家人,她师父上上官隐就更加不可能,除了她自己,倒确实想不到其他人。
所以,步清倬所说的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反倒是最大的可能。
想到这里,她不由摇摇头轻叹一声,“可如果真的是昭帝,如果真的是他在找我们,那总该在墓前留下些什么线索,以告知立墓祭拜之人才是……”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步清倬,“会不会今天我们去的时候忽略了什么?也许他真的留下了线索或者记号之类的,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
她所说的倒也并非不可能,步清倬想了想道:“你先别激动,等明天天一亮,我就陪你再回去看一眼,仔细找找。”
疏离原本已下定决心不想再多有牵扯,可是此时想到这一点,心里又实在忍不住想要探查个明白,尤其是在想到昭帝宁驰脩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如步清倬所查,她小时候应该是和昭国的玉锵公主一起在宁驰脩和疏途身边长大的,虽然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不过倒是可以想象得到,那时候,宁驰脩与疏途必定是对这一双妹妹十分疼爱的吧……
“好。”疏离定定点点头,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探查清楚祭拜疏家人的究竟是谁,大不了她不去招惹昭国的人便是。
见她应下,步清倬便也不再多言,抬手拂过她额前的头发,“好了,事情已经说明白了,明天一早还要出门,早点歇着吧,说不定回来之后,还要进山见那位老前辈。”
疏离“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却因为方才一直盘腿坐着,腿脚有些发麻,她身形踉跄了一下,好在步清倬反应迅速,一抬手将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扶稳。
疏离清晰地感觉到腰间那只手的掌心里似有火烧,温热的气息一点点传入体内,她愣了一下,连忙站稳,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爬到床上放下了帘帐。
隔了会儿,帘帐又被撩起,疏离探出头冲步清倬扬眉一笑,“谢谢你,步清倬。”
说罢,又放下了帘帐。
步清倬还保持着方才扶住疏离的姿势,侧脸看着微微晃动的帘帐,想着疏离方才说的话,笑意渐渐浮上嘴角。
而后他收回手低头看了看,又像之前那般躺下,明明心里的事已经告诉了疏离,此时却依然没有困意。
仔细听了听,疏离也没睡,便出声问道:“阿离,听七楼结交昭国之事,你觉得如何?”
“听七楼不是一直都想与昭国交好吗?”
“现在不一样了。”
“为何?”
“以前,是为了听七楼的利益。”
“现在呢?”
“现在,是为了我的利益。”
“你的利益?”
“不管怎么说,昭国始终是你的故国,就算你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可那里始终有你的故人。阿离,我不想与你的故人为敌。”
帘帐后,疏离脸上的笑意早已无处掩藏,聪明如她,又怎会不明白步清倬这番话的用意?
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一件顺势而为的小事,可是因为她成为了其中的一处值得考量的关键,她的心底终究还是忍不住一阵欣喜。
如今的步清倬,待她可算得上是真正用心了吧。
明明外面是狂风呼啸,疏离这一夜却睡得很是安生,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挂念着疏家墓地之事,刚过卯时,她便被自己的潜意识唤醒。
睁开眼睛,尚未下床,一阵浓郁的烤肉香味便窜入鼻中,疏离立刻清醒过来,披上外袍走到外厅一看,外面的天色还黑着,当厅火堆上正架着架子在烤着什么,她出来的时候,步清倬刚好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一把野果子。
“醒了?”步清倬看到疏离,扬眉一笑,将手中的果子递给疏离,自己则走到火堆旁转动了一下架子。
“你这……”疏离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香喷喷的野味儿,两眼放光,“哪来的?”
步清倬笑得张扬,“你昨天不是说想吃烧鸡吗?可惜这附近没有烧鸡,好在抓到了一只山鸡,你先将就一下。”
他边说边将已经烤得冒油的山鸡拿到面前看了看,“可以吃了。”
闻言,疏离想也不想便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坐下,把果子放在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步清倬手中的山鸡,步清倬侧身给她递鸡腿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这副表情,终是忍不住朗声大笑。
深冬的早晨天色亮得晚,卯时已经过了大半,两人再次出现在山丘旁时,天色才渐渐亮起。
拴好马缰,两人往墓地走去,许是因为心中有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脚步越来越快。
突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听了听,而后相视一眼,步清倬拉着疏离避到一旁的草丛里蹲下,很快方才那阵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便越来越近了。
一人叹道:“唉,挨了冻不说,到最后竟什么都没捞着,白遭了这罪。爹,您怎么想到来这儿?”
另一人跟着叹息一声,“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按说岷城当年被屠,不留活口,这些人应该没有人收尸才对,可前几日却突然在这里发现一座孤坟,而且看起来像是有人常来祭拜的。
这坟吧不算大,可好歹修得精致,我这不是琢磨着会不会是哪户富贵人家的亲友之类的……哪里会想到里面什么都没有呢?“
“爹,您可真是糊涂了,若真是富贵人家的亲友,又怎会将坟建在这里?”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万一人家就是想要守着故土呢……”
话未说完,只觉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等他回过神来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刃已然架在脖子上。
疏离脸色阴沉,持剑的手紧紧握着剑柄,眼底寒气逼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从疏家墓地方向走过来的两人,“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你……”被利刃架在脖子上的是个年约五十的老汉,身后是个年轻男人,听两人方才的谈话,应该是父子俩。
“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年轻人慌忙上前来,想要推开疏离。
疏离看也不看他一眼,手腕一转,软剑从老汉身上移开,朝着年轻人那边划了一剑,而后又回到老汉的脖子上,速度快得两人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动手的,那年轻人面前的冬衣却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一见这情形,两人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遇着练家子了,而且还是个高手。
“姑娘,有话好好说……”老汉连忙摆摆手,一脸哀求之色,“你们若是要钱财,我们全都给你……”
“我问你,你们方才在说什么?”疏离冷着脸色,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朝着疏家墓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在两人手中的铁铲上,“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老汉心下直犯嘀咕,将疏离和步清倬打量了一番,虽然两人不欲显露,可是做他们这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两人衣着精致,气势斐然,尤其是步清倬腰间的腰佩,显然价值不菲,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劫匪盗贼之类的,即便是,也断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劫掠,谁不知道这岷城就是一座荒城,一片废墟。
见他迟迟不答话,疏离心下怒意顿生,冷声道:“不说也罢,杀了你们,我可以自己去看。”
说罢,她手中剑尖一挑,就要朝着老汉的喉咙划去。